“轰!”
一声惊雷把秦沛明惊醒,窗外一瞬间被照的雪白,能看到汹涌无尽的海面。
这样的画面往往能让人心里生出最原始的恐惧。
秦沛明往后缩了缩,背后抵在宋缘胸口,才安心几分,好一会后才被疲惫拉扯着闭上眼。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追魂似的急促。
他猛的睁开眼,看到屏幕上的“洪福军”,状态栏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宋缘也被吵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谁啊。
听到他的声音,秦沛明才终于有了勇气,把手探出去接起电话。
洪福军好像站在暴雨里,讲话声音很大:“沛明啊,你别睡了,你快起来,来局里一趟,我等你呢。”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秦沛明顿时慌乱了,酸软的身体更加无力,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宋缘利落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厚些的衣服,扶着丢了魂儿似的秦沛明穿好。
跟刚刚的激烈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秦沛明一直都这样,很抗拒这样的环境,这样突兀的匆忙来电。
他上一次在雨夜接到这样匆忙的电话,还是听到付雪莱的死讯。
地库通道恒温安静,明亮无比,宋缘开车驶上漆黑的街道,秦沛明坐在后座魂不守舍。
手和脚都是软的,腰也酸痛,身体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尤其是心口,像是缺了什么一样漏风。
宋缘时不时的回头,眼里的担忧要溢出来。
“我没事,好好开车。”秦沛明疲惫的打断他。
“哥,对不起,都怪我胡闹。”
“不怪你,没事,开车吧。”秦沛明说话都有气无力,越靠近市局,他的心就越慌张一分,浑身都绷紧。
漫长的二十分钟凌迟后,车终于停了。
一个小警员打着伞出来,把他们领进去。
凌晨五点的市局,人比白天还要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复杂的神情,秦沛明被一句句小声的“节哀”打的几乎要撑不住腿。
影像室里,洪福军和几个秦沛明打过着迷的小领导面色凝重,坐在会议桌两侧,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被定格。
秦沛明咽了咽口水,坐到桌子另一侧。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已经在尽力调查了。”一个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洪福军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宋缘,也叹了口气,小声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然后点击了播放。
视频上的画面,是海宴的跨海大桥,暴雨倾盆,车辆稀少。
桥头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车飞驰而过,后头紧跟着蓝黑色的布加迪Chiron。
秦沛明手握紧了扶手,那是他借给秦一洋的那辆。
雨太大了,视频不是那么的清楚,大约五六秒后,两辆警车也飞驰而过,后面跟着几个交警骑着摩托。
画面一转,到了大桥的中段,依旧是那几辆车接连飞驰,这样看到像是秦一洋和那几个狐朋狗友飙车被抓。
一直到了桥的另一侧。
黑车被追的厉害,又有些打滑,所幸停在了桥头,布加迪也停在了后面,轻微的追了个尾。
黑车驾驶座门被打开,秦一洋手里提着棒球棍气势汹汹的走下来,站在黑车后座的门口指着布加迪。
他好像骂了几句什么话,布加迪的车灯闪了几下,往后退了几米。
秦一洋气势更凶了,突然间,他意识到布加迪有冲他开来的趋势,后退了几步,确认了对方意图后,他转身就跑。
但布加迪已经追了上来,把他撞在了副驾驶车门上。
秦一洋被撞的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夜色浓重,隐约能看到他伸手掏兜,手机屏幕微微一亮。
布加迪后退了几米,又狠狠的撞了上去。
秦一洋动不了,只能原地挨着。布加迪疯了一样,不停的后退,然后往上撞,几个来回后,地上已经没了秦一洋的身影,只能看到粘在布加迪车头被拖动的不明物体。
最后一下,连带着整个黑车被撞出护栏,掉到海里,布加迪半个车头悬在空中。
附近停了几辆路过的车,有人拍摄,有人打电话报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警车已经赶到了。
布加迪车门被打开,里头的人被几个警察制服拖出来。
挣扎间,隐约能看出来那是个女人。
秦沛明整个人被定在了座位上,昏暗的室内一片安静。
开玩笑的吧,跟拍电影一样。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反胃。
洪福军对面的一个领导打破了沉默,道了句节哀,转身离开。
“车上的人是一洋的未婚妻杨雨桐,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得这样的深仇大恨,人已经在审问了,不久之后应该会有结果。”洪福军深深的盯着秦沛明。
秦沛明盯着眼前的桌子,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好一会了才问:“我大伯呢?”
“他在殡仪馆。”
秦沛明有些无措的抬起头,对上了洪福军深沉审问的眼神。
他上一次坐在这里,就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对他说节哀,然后洪福军给他看秦博文去世前留下的视频和遗嘱。
那个时候两人已经下葬了,秦沛明连葬礼都没有赶上,辗转了很久才回到海宴。
视频里的时间是付雪莱离世后的第二天,秦博文躺在异国他乡的医院,被褥枕间还有血迹,他旁边坐着带着口罩穿了防护服的和嘉。
秦博文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后事,财产的分配,到了最末,才叹了口气,说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们。
视频录完的十三个小时后,他就被宣布死亡了,七十五个小时后,和嘉也被宣布死亡。
还有呢?秦沛明意识已经不跟着心走了,只是机械式的思考。
还有什么亲人在呢?
哦,还有他大伯母在,可惜他大伯母早已游历世界去了,别说电话了,连人在哪个州都不知道。
秦沛明行尸走肉般完成了关于秦一洋和杨雨桐的审问。
末了,洪福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说:“不早了,你公司事多,先回去休息吧,回头我再去你家看你。”
又来了,又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在私底下说的,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沛明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到了车里。
天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
车停在市局外的路边车位上没有启动,宋缘坐在后座,紧紧搂着他。
秦沛明有些呆滞,脑袋里还在天旋地转。
下过雨的清晨,冷的人瑟瑟发抖,空气里已经有了初秋的味道。
心脏仿佛被人揉成一团,血肉糊在身体里,没有一处不难受,所有器官都变成了情绪载体。
他的手机落在家里没带,林凡已经打到了宋缘这里。
“……没追上,昨晚雨太大了,路过丰帼路时,被几道强光扰了视线,最后跟着定位器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凡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清晰无比。
秦沛明拿过宋缘的手机,声线冷静。
“把控好流言,让李闻过去帮忙,该取消的取消,要配合调查的积极配合。”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按流程走吧,该怎么弄怎么弄。”
挂断电话后,他冷静的吩咐宋缘:“去殡仪馆。”
“先回家休息休息,吃个饭,中午再去吧好不好?”宋缘问。
“现在立刻去。”秦沛明面色平淡,像平时对严叁通知正常工作行程一样。
“好吧。”
殡仪馆装修的十分现代,大厅跟酒店大堂没什么两样,副馆长坐在前厅,愁容满面。
“小秦董,节哀。”副馆长走上前,这已经是他第好多次站在这里对秦沛明说这句话了。
秦沛明继续往后走,副馆长伸手拉住他。
“秦总已经在里面了,你,还是不要进去了,里头不太好看。”
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把秦沛明压垮,他几乎是被人扶着,才坐到了大厅的沙发上。
将将安静了几秒,里头跑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匆匆汇报:“秦总晕倒了,叫救护车!”
大厅里霎时乱作一团,人影匆匆,秦沛明眼里一片残影。
直到救护车的声音远去,他才大梦初醒般站起来。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问他:“进去看吗,不看了我们就直接处理了。”
看什么?秦沛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呕出来了,监控画面又从他眼前闪过,布加迪车头被拖拽在地上的不明物体,明明那么模糊,那么远,他却好像近距离看到了现场一样,清晰的能回想起那是什么场景。
“不看了,处理吧,其他家属一两天内赶不回来。”宋缘挡在两人之间,草率决定道。
日光缓缓照进大厅,秦沛明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奔走的人。
有他大伯母的家人,有酒店的高层,也有秦一洋的朋友。场馆后头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尖锐的哭喊。
秦沛明木然的看着工作人员送来的一张张单子,字眼在他脑子里飘了一遍,就变成了不知所云的符号,最后都是宋缘签了他的名字。
有人跟他答话,他身体下意识回应了,但脑子里像被封闭着,什么都没有进去。
他现在在干什么?在办自己表弟的丧事。
好陌生的字眼,表弟和丧事这俩个词语是怎么关联到一块的。
他大伯呢?哦,刚刚送医院了,他大伯当初就是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然后办自己表弟的丧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