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之……”林媛媛缓缓后退,“我不认识你。”
她此刻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弦,稍有不慎就要断裂。
孟行之举起双手,是一个示弱的姿势,“不用紧张,小姐,我知道你杀了人……”
“不是我杀的——”
林媛媛猛地尖叫。
孟行之叹气,“好的,不是你杀的,小姐,请你相信我绝非恶意……不仅如此,也许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也说不定。”
林媛媛嘴唇发颤:“我不相信你!你不要靠近我!!!”
“小姐,别害怕。”孟行之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就算你不相信我,你总该相信燕凉吧?”
熟悉的名字让林媛媛的恐惧霎时缓解,她眼神恍惚地盯住了孟行之,“你认识燕凉?”
孟行之:“对,我和他暂时是合作伙伴,你们曾经认识对不对?是他叫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的。”
“不、不可能……”
林媛媛声音忽的变调,“他不会管我的!你在骗我!”
女孩的嗓音尖锐刺耳,孟行之的笑容慢慢消失,眼底浮上一抹阴鸷。
“我本来不想对女孩子太过粗鲁的,你怎么偏要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呢?”
一股奇怪的感觉倏然侵袭了林媛媛的身体,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在昨天晚上,她不受控制杀死那个女孩的时候——
林媛媛:“是你!是你在操控我……”
“现在知道好像太迟了呢。”孟行之只需意念一动,林媛媛便往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她泪水落了满脸。
孟行之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女孩恐慌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他啧啧感慨了一句,“单海倒是艳福不浅,可惜……”
林媛媛咬紧了牙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找卧底。”孟行之耸肩,“你看,我说了我没有恶意,甚至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而且,我的确在和燕凉合作。”
就是不知道青年有没有阴奉阳违呢。
林媛媛试图让自己冷静,就像她多次曾努力学着燕凉一样,“你怀疑单海吗?”
“嗯……大概吧,他也是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那燕凉呢?”
孟行之笑眯眯道:“我选择他、还有你,自然是排除了你们的嫌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林媛媛呼吸很重,雨淋后,黏糊糊的阴冷感钻入骨髓,“杀单海我做不到……”
“我不要你杀他,何况他现在自顾不暇。”孟行之轻声道,“我只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
越往上,雪积得越深,从脚踝漫过膝盖,好像就是瞬间的事。
燕凉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骨头作为支撑,这不知道是来自什么动物,孤零零地埋在雪里,差点给他绊倒,却也来的正是时候。
灰茫茫的飞雪里,那种隐约的幻觉时有时无。
燕凉的理智清醒地告诉他这都是假的,身体却像是负荷千斤,走上一步都艰难。
大部分人都知道,攀雪山的时候不能休息。
极寒里,松懈是会要人命的。
燕凉仰着头呼吸,护目镜上一层层冰花裂开,模糊了视线。
在察觉到冰雪的凛冽时他就买好了一套应对的装备,避寒药剂兢兢业业地发挥着功效,真正阻碍他的无非是意志上的软弱。
不对……有什么不对……
泛着丝丝凉意的手就在这时候贴住了他的颈侧,一个轻飘飘的重量压在他肩上,熟悉的侧脸如蛊惑人心的雪妖一般。
燕凉的手抑制不住地痉挛。
“这里好冷。”背后的人轻声道。
……嗯。
“明明只有几天,我却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你有没有想我呢?”
嗯。
“我也很想你。”
“这座山好高啊,什么时候才能到顶端。”
……
“燕凉你记得吗?你也爬过很多次山,比这矮一些,小一些,没有雪,但也没有植物,光秃秃的,不好看。”
我不记得了,你在不开心吗?
“你走了好久啊,是不是特别冷?我抱抱你就不冷了。”
似乎真有一丝暖意深入四肢百骸。
“要是我再厉害一点就好了,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不是你的错。
“要不休息一会吧,我会变出火,可以让你暖一暖身体……”
“腾”的一下,一簇小小的火光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指尖,晃在了燕凉眼前。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暝的手指会不会受伤。
一个绵软的吻印在燕凉的脸侧。
后者在恍惚中明白了——
这座雪山,想把他留在这里。
燕凉痛苦地闭眼。
冷到极致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滚烫灼痛了他的皮肉。
都是假的。
……
“姜先生。”
青年清越的声音与冰冷的远方格格不入,姜华庭猛地回头,甚至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摔倒。
“怎么了?”藤原雪代偏头,音调比雪柔软得多,便也轻易地被打散。
“没什么,被风吹的有些头疼。”
姜华庭含糊地回话,藤原雪代没有听清,她的袖袍结了一层冰霜,哪怕有道具辅佐,内里的皮肤仍冻红一片。
“雪好大呀,这路也太难走了。”前方的路上,一个人影在雪雾里逐渐清晰。
男孩高大的模样和记忆里别无一二,他浑身裹紧了厚重的登山服,裸露在外面的下巴冻得通红。
谢曲回过头,“姜先生累了吗?我背姜先生走吧,姜先生可以休息一会。”
“姜先生不用担心我,我体质好,身体暖,姜先生在我身上也可以舒服点。”
“姜先生为什么不理我?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连委屈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姜华庭意识到这是幻觉,眼神淡淡瞥开,心中却莫名想着谢曲站在的地方,似乎是路的边缘,要是不小心摔下去必死无疑……
偏在这时,石头滚落的声音响起。
他猝然回神,谢曲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脚下的土地正在崩塌。
“姜先生——”
“谢曲!!!”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
一种比冰雪还刺骨的寒冷涌上全身,姜华庭心里升起一种浓烈的不甘和悲痛,那是一种后知后觉、极力忽略的情感,火山喷发般,有岩浆痛苦地浇淋身体。
什么幻觉、什么线索在此刻全部微不足道。
姜华庭踉踉跄跄踏出一步,谢曲不知抓住了什么悬挂在空中,声音嘶哑道:“姜先生,你不要过来!这边很危险!”
姜华庭终于在雪里跑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中途一个不慎摔在地上,手腕不知磨到什么地方划出一道血痕。姜华庭恍若未觉,狼狈地扑到悬崖,拽住谢曲冰凉的手,细腻的触感让他眼眶瞬间红了。
他是真真切切握到了谢曲的手。
“谢曲,你别怕,我会救你上来的,我会救你上来的!”姜华庭的嗓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青年抬头,俊朗的脸上一点惊慌也没有,他傻愣愣地冲姜华庭笑,“我知道姜先生肯定舍不得我死的。”
是啊,舍不得。
他连谢曲受伤都心疼,又怎么舍得他死。
在又一次面对他的死亡时,姜华庭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情感和过错。
他的刚愎自用却要用谢曲一条命去偿还,在那段惨痛不堪的回忆里,姜华庭笃定了谢曲还留着保命道具,以至于推着爱人出去的时候毫不犹豫。
他没想过谢曲把这当做一种抛弃。
卦象上的吉,是姜华庭自己的吉,不是谢曲的。
姜华庭不断地麻痹自己是不会为谁而留恋的,他从来没和谢曲确认过正式关系,他们只是你情我愿的“金主协议”……
可其实,他真的喜欢他。
想等他大学毕业就去其他国家结婚,想特别正式地告个白,想和他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往日所有的伪装顷刻卸下,姜华庭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在风中成了莹莹的晶体砸在谢曲的脸上。
谢曲的眼睛也红了。
“对不起,谢曲,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姜华庭满面泪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能听到姜先生这句话,就算现在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你不会死的!”姜华庭道,“我会救你的,你别死,谢曲!你答应过什么都听我的,你不可以死!”
谢曲笑着道,“对不起,姜先生。”
他的手和风雪交融,成了一片苍茫的雾气,随后是身体、面容,一点一点的在姜华庭眼中抹去。
任凭姜华庭怎么疯狂地去拢住这一团空气都再也没有谢曲的温度。
“谢曲、谢曲……”
姜华庭失了魂般,扑空在悬崖上,身体直直下坠。
……
“姜华庭?”
藤原雪代一个转身,身边的人跟蒸发似的消失不见,她心知这是冰山的古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突地,她脚下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藤原雪代蹲下身来查看。
随着雪被挖开,一张脸竟然缓缓出现——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可藤原雪代能立即认出这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
她也在这个副本!?
“川藤雅子?”藤原雪代试探性的喊出一句,她手指碰到那和自己全然相同的脸上,跟碰到了一块冰似的。
脉搏没有了跳动……
也是,在雪里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
藤原雪地站起身继续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脚步迟缓了许多。
“咳咳、阿、阿雪……”
微弱的呼唤在过于虚幻。
藤原雪代却被定在了原地。
“阿雪……”
是记忆里熟悉的声音。
藤原雪代讽刺一笑,她也不走了,转身蹲在川藤雅子面前,“姐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如翼震颤,女孩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皮,她的手从雪里颤颤巍巍探出,碰到了藤原雪代的脚踝。
“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好像瘦了好多……”
藤原雪代抿唇,嗤笑,“我瘦了多少你又如何能看出?我们应该很多年没见面了吧?”
“并没有哦。”川藤雅子虚弱地捧出一个笑容,“我偷偷去见过你好多次……母亲嘴上说不让我去,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我。”
“你过得真的很辛苦……”
藤原雪代脸上的笑意淡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留在父亲这里的是你就好了,都是从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凭什么我要受这么多苦?”
“咳、咳咳咳咳……”雪进了喉管的感觉并不好受,川藤雅子努力吞咽掉不适,温声道,“我也觉得不公平……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母亲应该把我们两个都带走……”
“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在想,阿雪真的好厉害,要是我肯定无法忍受父亲那样的苛待……”
“是,他是苛待,可我也要好好感谢他,才让我活出今天这个样子。”藤原雪代拨开她的手,“你不用可怜我,姐姐,人各有命罢了。”
“阿雪……”
“我要走了,川藤雅子。”这句话是告别,藤原雪代直起身,看不出丝毫的留恋。
“阿雪,其实你也来看过我吧?”
川藤雅子轻笑。
“可能是双生子特别的感应吧,偶尔的时候,我会觉得你离我很近,感觉我在下一个拐角就能碰见你……”
“可是你真的躲得特别好,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阿雪……你是讨厌我的吧,我每次都能感觉出你不开心。”
“但也没有特别讨厌,因为你还愿意来看我……母亲甚至因为你只来看我而伤心呢,她也很爱你……”
藤原雪代低头看着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她想走快一点,川藤雅子的话却穿过冽风、一字不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