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言默默往下咽。
他偏头,硬邦邦地说:“我不是专业演员。”
祝橙心下遗憾,很干脆应声:“噢。”
祝橙出了一回血,谢妄言投桃报李,迈步跟在祝橙身边,一起回学校,委任临时的‘谢老师’。
祝橙不知道他心里盘算着回学校压自己做题,以为谢妄言跟他一块去玩儿,还挺高兴。美滋滋想着待会玩什么。
吃饱喝足,祝橙哼着歌。完全不在调上,偏到天边去。谢妄言鲜少听流行音乐,没像沈清夏那样嫌弃,津津有味当祝橙的听众。
祝橙突发奇想:“谢哥,你去过KTV吗?”
谢妄言奇怪道:“我又不是古人。”
“嘿。”祝橙说,“我没这意思,我想着你们学霸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以外的事上嘛。”
“确实。”谢妄言颔首,“过年被家人带去过几次。”
祝橙:“那你唱歌吗?”
谢妄言摇头,“我没有在长辈面前表演才艺的兴趣。”
祝橙笑了,他们家人不多,小孩目前就他一个。过年的糗事都从他身上说,他姨父是个闷葫芦,一般去KTV这种地方,都是祝家人去,‘外姓’被拒之门外。
这是他小姨的说法,其实就是姨父没心思去。
家里表演才艺的只能是他,祝橙已然习惯。听着谢妄言的话,有点新奇,又有点好奇。平常人家里过年是怎么过的?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平常人三个字让谢妄言微微愣了下,似乎想起对方母亲的姓氏。谢妄言斟酌片刻,说:“也没什么。亲戚家小孩很吵,亲戚唱歌不好听。那些男的抽烟很臭,总是把屋里搞得一股味。干活的都是女性,煮菜做饭,吃完饭跟着家里的女主人一起整理卫生。”
说到这里,谢妄言眉宇皱起。
祝橙怔怔,他们家一贯风格是做饭的人不洗碗。
他疑惑:“那男的呢?”
“抽烟,喝酒,在沙发上葛优躺。”
“啊?”祝橙惊掉下巴,他姨父也不这样啊,“其他人没意见?”
“我妈有。”谢妄言说,“所以我家请了家政阿姨,但家政阿姨过年也要回家。”
祝橙蹙眉:“所以?”
“我来洗。”
祝橙松了眉毛。
他莞尔,拍拍谢妄言的头:“真乖,妈妈的乖儿子。”
谢妄言:“……”
见他表情凝重,祝橙收回手:“怎么了?”
谢妄言一言难尽。
这话从祝橙嘴里说出来,就是很奇怪。
他闷声道:“占谁便宜呢。”
“才没有。”祝橙笑着,主动把头抵过去:“那你摸回来。”
祝橙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没等谢妄言反应,直接撞上他胸膛。谢妄言措不及防,往后倒退一步。
他眼眶都圆了,瞳孔瑟缩。有些哭笑不得,单手虚空在祝橙腰侧旁。
心脏发痒,像被诱惑般,他伸手,碰了碰祝橙的头发。
一秒不到,祝橙蓦地直起腰。谢妄言怔然垂头,出其不意被祝橙的头发撞到鼻尖。
谢妄言:“唔。”
祝橙吓一跳:“啊!你没事吧!”
谢妄言捂住鼻子:“没事。”
“我没注意,不好意思啊。”祝橙说罢,又问:“疼不疼?”
“你说呢?”
“……”
祝橙咬咬唇,愁眉苦脸地皱成一团,要去掰他手:“我看看。”
谢妄言疼得慌,下意识不想让他看,伫立在原地,身子却往后偏:“没事,真没事。”
祝橙只好放弃,悻悻道:“对不起啊。”
谢妄言缓了一会,痛感消失大半,他撤下手,摇头:“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不用道歉。”
祝橙心想也是:“我头是不是很硬?”
谢妄言无语:“要不我砸你鼻子试试?”
祝橙拒绝:“还是算了,我怕疼。”
插话打诨过去,两人一同往学校走。谢妄言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也不怎么八卦。祝橙江郎才尽,已经搜刮不出吐槽的事,沉默耷头跟他走。
谢妄言睨他一眼,见他闷头向前走,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插曲。祝橙什么都好,就是道德感太强,无心之举总是强加自己身上,惹一身罪。
谢妄言想了想,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主动开口道:“你呢,你们家都怎么过节的?”
祝橙愣怔,说:“我家人不多,没你那么热闹。每年都围绕我的成绩展开说吧。”
谢妄言想到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扬起嘴角:“我是家里唯一不需要才艺表演的人。”
祝橙:“为什么?”
“因为成绩好。”
“……”祝橙气鼓鼓:“谢妄言,我想打你。”
谢妄言笑出声。
逗祝橙很好玩,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生气。
谢妄言少见的找到乐趣。
“你才艺多。”谢妄言逗完人,开始安抚:“唱歌很好听。”
祝橙自我厌弃的歌喉被旁人夸赞,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那你是没听过沈清夏唱歌,她唱歌比我好听。”
谢妄言说:“我觉得你唱歌也好听。”
祝橙笑眯眯:“谢谢,你也是。”
谢妄言又逗他:“你听过我唱歌吗?”
“没有。”祝橙很老实。
“那你的夸奖很不走心。”
“……”祝橙噎住,“我错啦。”
谢妄言抿笑:“原谅你了。”
祝橙撇撇嘴,心定以后要多多看辩论赛,把嘴皮子练溜了,省的总被谢妄言噎得哑口无言。
穿过红绿灯,正要往学校走。祝橙定睛一瞥,倏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谢妄言疑惑,顺着祝橙视线望去。有几个不良少年往学校对面巷口的斜坡下去,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在一起,有意夹搡中间规整穿校服的人,男生低着头,头发垂在蓝框眼镜上,挡住了上半张脸。瘦弱的肩膀被挤着,缩了缩,驼下背。
谢妄言当下了然,“你认识。”
祝橙绷着脸,撸起袖子:“谢哥,你回学校等我。”
说完,他往前走一步,被谢妄言扯住后颈。
“干嘛去。”谢妄言淡说。
祝橙语气有点急了:“那是我朋友!”
谢妄言知道,但他去能怎么样?那群人目测有七八个,就他们两个人,能拿对方怎样?
“我找人来。”谢妄言说。
祝橙等不及,陆远舟是好人,总给他作业抄。
祝橙心焦如焚,陆远舟又矮又瘦,难保不被一脚踹进ICU,他皱眉:“你去找保安,我先去帮他。”
“我去。”谢妄言说,“你去叫保安。”
“不行,那是我朋友。”祝橙飞快说,“就这么定了,等会记得来救我!”
轱辘话说完,祝橙飞奔过去,比他任何一次短跑测试都要快。
学校大门已关,独留需要学生人脸识别才能进的小窗口。谢妄言快步到保卫室,没有人。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心想着等等人就来了,或许在哪巡逻。再等两分钟,他这么告诉自己,开始后悔没带手机,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烦不胜烦,十秒不到,几乎没有犹豫,谢妄言朝祝橙的方向跑去。
祝橙小时候身体弱,总生病。祝雯芋宠着护着,祝苓芬却一反常态,小学就拉他去练跆拳道。
美其名曰,强身健体。身体好了,以后不至于受欺负。
从前祝橙磕着碰着,祝雯芋都心疼地给他吹吹,给他买糖果哄着。小祝橙练跆拳道,被打趴下,全身疼,哭闹着不想去,却无人理会。
连心软的祝雯芋都让他坚持。
这次算派上用场。
祝橙不知哪使的牛劲,跑到巷子口,见陆远舟书包被丢地上,他大呵一声,气愤不已:“干嘛呢!”
为首的男生秋季外套围在下半身,穿的不伦不类,笑得一脸痞气。闻声,他不悦地转过头,看见这毛头小子,红着脸喘着气,说话还挺大声。
“关你屁事!”他骂道。
祝橙走下去,他心里打鼓点似的,其实还是有点怕。校园霸凌他没遇上过,这几个人看着跟他一样高,好几个手臂比他粗。跆拳道很久没练了,招式都快记不清了,祝橙发怵,不知道能不能临场发挥成功。
祝橙装作老成地绕绕手腕,沉声说:“放开他,他是我罩的。”
“哈?!”为首的看他,充满鄙夷:“就你?”
他充满不屑,一把抓住陆远舟的衣领往面前拽,狠厉道:“你还敢找帮手?”
陆远舟瞳孔一缩,紧张得腿软,他咽下口水,音调有些颤:“我跟他不熟,我跟你走,我把钱都给你,你别理他。”
祝橙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逼,难道不知道软弱被人欺的道理吗!现在把钱给他,以后也给?给一辈子?!
这群恶心的败类,居然威胁同龄人拿钱使唤。
祝橙冷眼望着,清隽面目罕有的冷冽。如果沈清夏在旁边就会明白,他在不高兴。
拽着陆远舟的人给旁边的瘦猴使了个眼神,瘦猴明了,气势汹汹往前走两步,按着祝橙肩膀要把他往下摁,祝橙反手拗他手腕,瘦猴发出一声惨叫,祝橙把他甩到地上。
他不是校园暴力的一份子。
于是道:“放开我朋友。”
为首的男生冷哼,“你真的惹到我了。”
祝橙说:“那就放马过来,别欺负我的朋友。”
“好啊。”男生磨磨牙,舌尖往右侧脸颊顶了一下:“打伤了可别找老子要钱。”
祝橙正要说话,后颈抚上温热的掌心。
他偏头,谢妄言站在他身后。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保安。
祝橙一怔,登时心下坠。脑子有点麻。
他伤了不要紧,谢妄言受伤可怎么办——
不等他开口,谢妄言对上那面目可憎的脸。
他比在场的人都要高,外套敞开,夏季校服纽扣解开两颗,皱巴巴贴在皮肤上。
谢妄言淡漠的眸子环视一圈。
收回目光。
大家都摸不准他是谁。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巷子口的下坡处没有监控,是不良少年最喜欢的地界。在这里,欺负人没被看见就没事。他们只管随意欺凌同学,反正那些软蛋怂货,根本不敢找校方,也不敢告诉家长。
青春期的孩子,对家长总鼓着劲,不愿将血淋淋的伤口呈给他们看,被威胁,怕的发抖,回到家安静地关上房门,将伤疤往心口藏。
小部分的人敢于揭穿,告诉家长,可也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但值得‘庆幸’,因为他们的胆大,不良少年不会再欺负到自己头上。
陆远舟是大部分静默的群体。
谢妄言除了校服,手上戴的表,穿的鞋,都是牌子货。普通学生或许看不出,但混的人,一定了解。
这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有威慑力的。
摸不准他是什么样的人,但能看清他家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们这些不良少年,敲诈也只敢找家境普通,性格懦弱的学生。
为首的男人抿嘴,皱眉要说话,就听见对方平静道:“十分钟前,我报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石子坠进河面。
砸不死人,却漾起波纹。
都是未成年,不怕未成年,不代表不怕警察。
这个年纪,警察二字,足以震慑。
陆远舟衣领上的手一松,慌张失措的目光转瞬即逝,谢妄言捕捉到了。
“警察马上就到。”他面无表情,“我就是目击证人。”
“操。”
那人指向祝橙,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我不是路人。”谢妄言看眼祝橙,“我是他的人。”
“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
谢妄言收回视线,看向不良少年的头目。语气平平,把话还给他:“他身上只要有一点伤,我就报警,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