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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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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仞州,往南走,渡过黑海,便能瞧见一座银灰色的山峦,越过这座寸草不生的险峰,便能看见一条幽暗裂谷。裂谷自东向西劈散,往下倾倒四万八千丈,是南海境唯一的灵脉,西侧苍穹大树直耸云端,隐天蔽日,东侧花开遍野,绵延入山脊。

这便是南海境。

南海名中有水,此水所指的是雨水,南海常年雨季,境内常萦绕着一层薄雾,产生的灵气亦是湿润无比,吸纳灵气比其他境总要费劲许多。南海的祖先们认为这些都是自然的馈赠,久而久之,便分散成了不同信仰的族落。如今,灵气旺盛的东面由主心部落占据,西面的部落多以凡人为居。

“听闻两百年前东西本是一家,但由于上一任州主妻儿之死,大巫将东西分营,当时势力最强的几支迁到了东面,西面的部落多年争斗,仙者近乎死绝,凡人也就成了主心骨。”说话的人是一名身着火纹白袍的女子,她手中提着寻魂盏,罩中幽蓝色的光染上林野绿意。

此人是萧敖的监护者隗嘉。

南海境不喜外人擅入,为表诚意,东西两名质子只携带了自己的监护者,唯有贾想身侧还缀了一个没有灵力波动的祝千龄。

然而令萧敖最为不满的是,贾想作为他们当中道行最高的一员,体力还不如身边带的祝千龄,一个稚子都能比他多蹦跶两步。

萧敖阴阳怪气道:“久闻公子想自小锦衣裕秀,束发也需人打理,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贾想慢吞吞地缀在队伍尾巴,与前人隔了三寸有余,闻言也只是转头瞥了萧敖一眼,又将目光投入到周遭的乔木中,赤晃晃地无视了萧敖的讽刺。

态度之冷漠,足以挑起萧敖的怒火。

他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新仇旧恨交织,瞬间就点燃了萧敖舌尖压着的炮仗。

西沙质子咎语山可不惯着他,她一脚往萧敖的大腿踹过去,将对方踢得瞒珊几步,险些跌入身畔的汩汩溪水中。

“能不能闭嘴?”咎语山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扇风,“一股酸味。”

她背着手退步,面孔一变,笑着凑近贾想:“哎,公子,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仙童长得好生俊俏,哪儿找的?”

南海境西侧禁飞,灵力有七成是水汽,难以调动,一路走来,贾想两双腿酸痛得麻木,只晓得录入程序,一昧地向前跨步。

面对眼前面容倏然倒三角的咎语山,他也不知退步,眼见就要撞上。

无所谓了。贾想生无可恋地想,一会儿倒地后就直接装死吧,他实在是不想走了。

一道白影飞到他跟前,挤开了咎语山,阻止了接下来的悲剧。

随后,贾想感觉到自己的左臂被人摁在怀里,他低头探去,一个熟悉的发旋,半张鼓起来的脸腮。

正是祝千龄。

自从祝千龄在他面前委屈地哭过一轮后,便变得格外黏人,尤其是仙宴结束,祝千龄会找各种理由去主卧见他,若是贾想态度冷硬些,就噘着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其神态,像极了贾想经常在校园投喂的一只小黑猫,看到贾想拿食物勾引其他小猫时,会在旁边朝着小猫哈气,贾想这时再去拿香肠贿赂小黑猫,它就会夹着声音,嘤嘤嗡嗡地拱着贾想。

贾想向来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要么落荒而逃,要么妥协。

简而言之,他拿此刻朝着其他小猫哈气的小黑猫没办法。

咎语山也不恼怒,撑住身侧的一颗巨树,拿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青苔,还想再和贾想搭话,便听见前方萧敖落井下石的冷哼。

她瞬间把火对准萧敖。

两人消停了不到半刻钟,又热火朝天地架起嘴炮来互轰。

仙宴结束后,春半贴心地为贾想解释道:“咎仙子是只身一人来的仞州,也没有法器,在黑海上迷了方向,恰好遇上萧公子的仪仗队,队伍把她用来渡海的木筏撞散架了。咎仙子被迫游了三天两夜才登上仞州,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东岛质子府,把萧公子丢到海里。萧公子一冒头,就被咎仙子摁回去,直到惊动了长老会才作罢。自此,两人的梁子便结下了。”

“那很有生活了。”贾想彼时揶揄。

此刻,贾想疲惫地看着眼前还有精神劲在掐架的两人,唇枪舌战间流露出一股新鲜的活人气息,他才顿悟到,自己与前边赶路的人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屏障。

西侧地形复杂,他们只能跟着寻魂盏走,有时魂灯直指一堵绿墙,有时绕了个十八弯却回到原地,渐渐的,咎语山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和萧敖吵架了。

该说男主不愧是男主吗?走了这么久还不带喘气的。

贾想两条腿都在打颤,他将敬佩的眼神挪到了祝千龄身上,反派也在彰显着与他们这些书中背景板角色的与众不同之处,即便贾想有半边身子的力道瘫在祝千龄身上,也不见祝千龄有力竭的痕迹。

祝千龄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也不吭声。

贾想感动地对系统说:【等我这一趟找到解除血印的法子,我会先给祝千龄找到个好下家,再解咒。】

系统痛心地劝道:【宿主,你已经以1.1的分值断层第一,不要轻易放弃!】

【看到那盏□□了没有?】贾想朝隗嘉的背影偏了偏头。

系统乖巧回应:【宿主,您有什么暗喻吗?】

【感化祝千龄的未来就如这盏明灯所指引的路,此恨绵绵无绝期。】

系统语重心长:【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啊!宿主,不要放弃!】

【我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不要拐我入歪门邪道。】贾想斩钉截铁地拒绝。

祝千龄忽然一卸力,贾想整个身躯都软和了下去。

好在陈乐行眼疾手快,才避免了贾想跌入溪水的悲剧。

陈乐行见往日里轻世傲物的公子想业已疲倦成一坨面条,自己也体力不支,不禁问:“寻魂盏还是没有特别的反应吗?”

隗嘉举起手中的寻魂盏,脸上蒙着一层蓝光:“寻魂盏一直这个明度,该不会是坏了吧?”

“要不还是歇歇吧?”

咎语山说完提议后,也不等其他人是否同意,拉着自己的监护者,两人就近地往凸起的树根上一坐,四条腿岔开弹起,重重磕在地上。

她双指并拢,指尖絮绕着一条青色的流光,又很快消散。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东侧那群人提到西侧就嗤之以鼻的模样了,”咎语山将空中的青点挥开,“压根吸纳不了一点灵力,反倒是这里的绿植,一个赛一个的粗。”

贾想被陈乐行半拖半抱地扯上树根,脚底的酸涩刹那间如恶疾般蔓延,游向全身经络,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萌生出些许睡意。

下一刻,贾想身边就挨上了一个祝千龄。

不知为何,祝千龄又在莫名其妙地和贾想赌气,与贾想隔了两指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是一路上被他当拐杖使用,生了脾性。

贾想想通原由,不动声色地往祝千龄身侧挪动,把两指距离压去,抬手想抚平祝千龄炸起的毛。

当指尖触碰到祝千龄瘦弱的肩胛骨时,贾想混沌的理智才恍然回笼,他迅速往陈乐行的方向瞟去,心口上方凭空悬起了一颗巨石。

陈乐行摸着下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和祝千龄,对上贾想窥视的眼神,还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压住自己腰间的配件。

亮黄挂件在绿色中摇晃,尤其显眼。

能把不死人图腾当吊坠大大方方摆出来的穿越者能是什么良善之徒吗?要么是他从不畏惧与其他穿越者正面杠上,要么这块吊坠是他的战利品,无论是何种猜想,陈乐行都不是好惹的主。

贾想最忧心的便是这种局面——为了争夺祝千龄,穿越者互相厮杀。

他的手立刻转向,撑在祝千龄身侧,越过祝千龄去接那座寻魂盏。

贾想问:“这灯寻的是莫尔纳的魂吗?”

“不是,”咎语山的监管者是一名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名为车禾,“是崔景阳——同莫尔纳前去的仙者的魂魄。”

一根银线在贾想脑中绷紧,他抓住那昙花一现,蹙眉问:“这灯,寻的是生魂,还是死魂?”

“自然是生魂,死魂是……”

车禾领悟到了贾想的言外之意,嗓音一紧。

四面藤蔓褐木环合,溪水潺潺而动,七人坐视,灯盏光影森蓝。

悄怆幽邃。

“崔景阳……死了?”

“不应该,”陈乐行否认,“若是死了,寻魂盏应该灭了才对。”

蓝光忽然剧烈地抖动。

众人屏息凝神,七张脸不约而同地凑近寻魂盏。

“呼——”

鼻尖映出的蓝光褪色,林间淡淡的雾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淡不去彼此眼中的惊惶。

死寂。

无言的死寂。

陈乐行一把捂住嘴,不可置信地摇着手:“我就是陈述事实啊!”

贾想抽出身,将寻魂盏举过头顶,眯着眼细细打量。

薄雾过滤了些许浑浊,贾想捕捉到灯芯还留有一点浅淡的蓝,仍在顽强地挣扎。

“不,没死,他还活着。”

贾想放下灯盏,正欲将发现告知其余人,一抬头,不由得愣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小腿的酸软让他朝前踉跄了一下,贾想来不及调整平衡,便伸着脖子张望。

雾色渐起。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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