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期末她去做实验,刚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找不到最常用的那根纯黑色发绳,翻了很久也没见到它的半点影子。
小实验室里的空调许久没有清过灰,制冷效果并不算好,而实验室常年封闭,朝向极好,至少被太阳直射好几个小时,闷得不行,不把头发扎起来会热,于是她只能找找有没有其他能够扎头发的东西,最后在背包夹层里找到了这根发绳。
背包是她高中的书包,到大学之后就没怎么背过了,发绳两根一对,是她当时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的,她陪徐莹去逛,在徐莹挑花眼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观望,然后在门口支起的小桌子边缘的木盒子里看到了这根发绳。
那颗蓝白色月亮坠子很透亮,平白让她想起前一天晚上刷到的帖子,是一个还挺有名画师画的她想象中的神珠,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万的点赞评论,但吸引她停下的是她的配文:“玥,神珠也。”
她难得发评论夸了句好看,然后给帖子点了个赞,成为那好几万人里的一员,没想到在第二天就看到了这么相同的材质,还被雕成了月亮。
坐在门口板凳上拿蒲扇扇风的老板见隋玥一直看着这个发绳,琢磨着上前搭话:“妹儿啊,喜欢这个?”
隋玥拉着书包带子回头看他:“嗯,多少钱?”
见自己真的有要买的意思,老板蒲扇都不摇了,开始尽力推销起来:“妹儿你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从大商场那高价拿的货,质量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不,就几天就卖得只剩下这一对了,你要是真想要,我便宜点,这个价给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握了个拳头。
“十块?”隋玥试探问,但心里知道绝不会这么便宜,不然哪值得他说这么多。
果然,他眼皮一垮:“哪能啊,一百。”
一百块买一对发绳,这都不需要考虑性价比,任谁来了都要说她冤大头。
可是。
老板先前那样卖力推销,现在倒是一言不发了,手里的扇子也重新开始摇起来。
隋玥望了眼徐莹,见她像是终于艰难地做好了决定,拿起那个浅绿色的小挂件,往门口这边挤,只是刚放学,店铺里的人流量剧增,努力半天,堪堪走出一两步,看样子短时间是出不来了。
她从木盒子里拿起那对发绳:“老板,这个我要了。”
等徐莹好不容易挤出来,脸颊已经憋地有些红了,她一边把拉链拉下去敞风,另一边用装着挂件的袋子当扇子不停扇着风。
隋玥递给她一张纸巾,顺手从她手里接过一直捏着的挂件,模仿着给她扇几不可查的凉风,耐心等待着她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干。
“啊——热死我了,下次再也不犹豫那么久了,感觉自己被挤成肉饼了!”
徐莹一边抱怨着一边挽过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对街的糖水铺子走。
隋玥自然是随她,也没把徐莹的发誓当回事,毕竟她的发誓不仅常见,也不总是说到做到,相识多年,她早已习惯徐莹夸张的说话语气。
大致是真的被热到了,一直等到在糖水铺子里点完单坐下,她才像是活过来一样,就着最后一节课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对了,我在里面看不太清楚,你是买了什么东西吗?”
隋玥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刚升起一股时光悠悠的感觉,就听到徐莹的发问,一时间有些噎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跳转地这么快。
恰巧服务员为她们上糖水,她转头和徐莹说声谢谢,一边搅拌着自己加的小料,一边抬头瞧徐莹,想着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
“没什么,就买了一对发绳。”
徐莹迷茫地从白瓷碗里抬头,像是疑惑为什么隋玥要说这句话,眨了下眼,才想起来这是她刚刚问的问题。
“哦哦,那多少钱啊。”
徐莹当时问那个问题只是顺势而为,想到便问了,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意思,被服务员一打岔,更是忘了自己还问了隋玥,这会听到隋玥的回答,也没觉得有什么,随口接了句话,便埋头挑着自己喜欢的椰果吃。
“……没多少。”隋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沉默片刻,有些心虚地小声回答,然后舀了勺碗里的椰奶塞进嘴里,暗暗祈祷徐莹别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虽然她也觉得这价格实在智商税。
好在徐莹确实并不对发绳的价格有很大的兴趣,专心品尝起自己的糖水。
关于发绳的话题就这样过去,等到晚上回到家,从书包里拿作业本的时候,她才又瞧见了当时被塞在夹层里的发绳。
那颗月亮坠子在台灯下越发润泽起来了,不似傍晚时候昏黄的光,白色的灯光照射着,倒真像梦里纯洁无瑕的月。
隋玥对着台灯的光看了许久,而后拆下来一条,放在了床头柜上。
一直到毕业,她一直用着这个发绳,直到毕业旅行,她和徐莹看完日出之后回到酒店,倒头就睡,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
两个人窝在酒店翻看了会拍摄的照片视频,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打算出去觅食,隋玥正打算把头发扎起来,将头发梳好后惯性在右手手腕上找发绳,结果抓了个空。
隋玥愣了一下,偏头看手腕,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发绳到底是丢在了哪里,但猜猜大抵是在去爬山的路上消失的。
徐莹从门外探头进来,见隋玥呆呆站在那,有些奇怪:“玥玥,怎么啦?”
隋玥终于结束了看手腕的动作,微微垂下眸子:“我的发绳不见了。”
徐莹实在是有些饿了,简直有些晕头转向,不太能思考她话的深层含义,只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忙把自己手上备着的两三条皮筋抽了条出来递给她:“你先用我的。”
隋玥也没再说什么,安静接过皮筋,对着镜子把头发扎起来。
两个人去吃饭的时候,徐莹总觉得不太对劲,试探问她是因为发绳丢了不高兴吗,她回没有。
但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隋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难过,或许是代表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好像明晃晃昭示着自己要改变,但她却更想做一场无休止的梦,梦里的自己可以永远是现在的模样。
也或许是因为它在这个时机不见,代表着自己的青春像这趟旅程一样,旅行结束的时刻,也是她青春完结的那一刻,而这条发绳,像是所有电影里改变开始的信号,从此一路好转或是一波三折,都要等到电影放映同步铺叙。
也或许只是她多愁善感又念旧,从而对已经失去的老物件耿耿于怀。
所有的猜测都似对非对,彼时的隋玥并不能完全解析复杂的心境,于是只能按下不谈,以等待那个能够理解的时候老事重提,刻舟求剑。
她后来回到家里找到那根剩下的发绳,也只是把它继续放在了书包夹层,时隔多年,隋玥从夹层中翻出来这根发绳,旧事重提,却没能得到预想的答案。
好在事情并不都如她想象的最坏结果那样,至少在此之前,属于她的这场电影算是一帆风顺。
总之,她系着这根发绳去了实验室,发绳是全新的,还没有被反复撑开使用过,扎两圈会有些松,扎三圈又实在紧了些,扯得她头皮疼。
虽然还没有面临脱发的烦恼,但在师姐时不时开展关于秃顶的哭诉下,隋玥还是难免会忧虑自己的头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只扎了两圈,只是在心里提醒自己注意。
大概是越在意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实验室换过新设备,参数和之前用的设备不尽相同,设备说明书又全部统一放在休息室里,而更坏的消息是,她在实验开始之后才发现。
一个实验做下来,隋玥简直数不清自己极速往返多少次,拿到数据的时候才长舒一口气,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额头和背上都出了不少汗,黏糊糊很是不舒服,隋玥准备把贴在背上的头发往后扬,但摸上去一瞬间就感受到不对了,手上的头发是散开的,而不是想象中束在一起的手感。
怪不得感觉这么热,全身上下九脖子温度最高了。
隋玥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直到拿钥匙锁上实验室门的那一刻,才迟钝地想起,剩下的发绳也不见了。
她后来去实验室找过一回,但什么也没找到,期间实验室的桌子换过一次,隋玥猜测发绳大概不小心落在桌子下面,随着换下来的桌子被一起扔掉了。
发绳大概是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