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玥本来在为今天的午餐安排而开心，听到他说话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他满眼笑意的脸，登时呼吸一窒。

明明是偏冷峻的一张脸，在她面前却总是笑着的，这种反差感实在是让人心痒。

她匆忙撇开视线，转身带路，“你、你跟我来。”

中间还有点细微的结巴。

一直到选好饭菜坐下来吃了一会，隋玥才从刚才的交流里缓回来，一边吃一遍反思着自己的行为。

刚开始可能是有一点对于离她那么近的笑而羞涩，但后来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卡壳的尴尬。

说话结巴这种事情可谓是隋玥整个人生生涯里十分罕见的情况了，印象里她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可以为了竞选班长的职务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些话实在是中二得过分，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不应该会卡壳的。

她在心里默默批评起隋玥同学，怎么可以因为看到裴泽笑而结巴呢，连毕业答辩都能流利对答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笑而蒙蔽的！

没错，就是这样，下一次肯定不会了，隋玥十分坚定地想。

但她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想的时候头也跟着点了点。

裴泽本来在挑菜，突然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人突然正色点了点头，搭配上她那张脸，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挑菜的手顿了顿，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再想起刚刚她说话时那个很轻微的卡壳，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万里无云的晴朗心情，为了进项目组而疯狂赶进度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等到她从批评总结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囫囵吃了一半的菜了，但、她、根、本、就、没、有、尝、到、味、道！

简直晴天霹雳，顾不上看裴泽，她决定先好好吃饭。

等到她感觉到七八分饱的时候放下筷子，面前递来了一包纸巾，抬头看到裴泽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

隋玥眨了下眼接过，从里面抽出一张来，低头擦拭着嘴角粘上的油渍。

“项目组的前期资料你看完了吗？导师应该是会直接让学生上手实验的，没有理论会很难搞的。”

想着总不能白拿他一包纸，隋玥绞尽脑汁想到个话题，同时给他提个醒，而且实验不顺利进度就会拖，好不容易项目启动，她实在不希望再有波折了。

“资料看了一半了，实验之前应该是能看完的，之前也有过实验的经验，不用担心……师姐。”

裴泽停顿了一会，看着她频频点头的样子，还是说出了那个称呼，然后就看到对面人点头的动作戛然而止，像是电动玩偶突然没电，动作开始但未完，就那样久久地停着。

他也像是被定住一般，上扬的嘴角弧度渐渐僵住，看着她被窗户吹进来的风撩起发梢，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隋玥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两个人之间凝固的气氛重新活动起来，虽然也不算很松快，但至少比“冰封状态”要好很多。

隋玥本来是想着跟他打趣跳过这个话题，但张张口不知怎么的还是没说出口。

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回答需要很慎重，这看似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其实是他的试探，而她的回答会决定他们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叫我师姐……怪不习惯的。”

隋玥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只能把这句从听到称呼的那一瞬间想到的回答原原本本地念出来，但说出口的一瞬间又感觉生硬过头，又补了一句。

“想到就叫了，是不可以吗。”

对面的男生完全看不出笑意，声音也哑的厉害，眼皮耷拉着，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失落来，却还是坚持发问，要隋玥给出确切的答复。

隋玥盯着他，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天外。

她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故事，这种童话一样的美妙滤镜背后大多是多巴胺在作怪，可是办公室里的初见悸动也并非一瞬的感觉，此后每一次对视，都会让她着迷。

想要窥探他的生活，想要和他有下一次见面，不只是项目上的交集。

“想叫就叫呗，又没不让你叫。”

隋玥看到对面的人因为她的一句话满血复活，那双漂亮眼睛里又有了熟悉的笑意，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而后垂眸，转了转手心里的那一小包纸，收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人生第一次心动，当然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

隋玥抬眸望进他眼里的那一瞬，突然想到了高中竞赛认识的那个小姑娘，暗恋无果的小女生看上去恹恹的，临到竞赛结束，抿着一张唇问她该怎么办。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隋玥想。

她说要勇敢一点，至少要留下一张照片。

那时候她也是望进同样清澈见底的眼眸里。

想到这，隋玥不由得觉得好笑，明明可以在劝别人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道理，到了自己的身上，却斟酌再斟酌，还是要套上笨拙的标签。

隋玥陷入回忆里，于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让对面坐着的人不免收敛起自觉过分的笑意，正襟危坐起来。

但见她久久不说话，犹豫好久，还是轻轻叫了声“师姐”，出口还顿了顿。

隋玥瞬间回神，认真应了一声。

两个人都吃完了饭，隋玥想到对方还有资料要看，也就没有再提出延续这次约会的话题，和他道了别，还是在花店路口分开。

和裴泽的进展实在喜人，在他面前尚且能够克制，等回到宿舍，她整个人像是喝醉酒一样亢奋，先是和徐莹分享了一通，结果还是很兴奋，于是在手机里翻来翻去，而后停在了那个歪脖子树头像上。

她手指停在上面僵持了一会，随后点进了他的个人资料，把原本给裴泽的名字备注改成“师弟”。

退出后看着那个头像上面顶着的昵称，不由弯了眉眼。

左看右看，都觉得顺眼极了，看了一会裴泽的名片，隋玥突然想要再看看他的朋友圈。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从蛛丝马迹里找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隋玥觉得关系的接近需要靠两个人共享的信息和秘密，比如她和徐莹，而她也确实有了对裴泽的探索欲。

点进朋友圈，发现他在五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还是没有配文，只是一张照片，是拍摄的街角那座花店，照片正中是摆在左侧各式各样的鲜切花，右下角则是漏出了一点正在包装手捧花的花店老板。

隋玥放大看了看那束正在被包装的手捧花。

是一束小雏菊，夹了几支满天星。

照片构图算不上惊为天人，但因为当时太阳刚好从两树之间的缝隙里落下来，于是光影变幻，显出几分朦胧的温暖 。

不由让她想起了儿童时期从老家窗户望出去看到的寂静老院子，也是这样温暖朦胧，像是罩了一层柔光滤镜，趴在屋檐边的流浪猫的白色尾巴尖是一个白色光斑。

怀着对童年老院的怀念，隋玥给他点了个赞，又在下面评论了一句“好喜欢[星星眼]”，随后把手机静音，准备把这段时间落下没看的学术期刊刷完。

快看到最后的时候，隋玥发现其中一篇和她研究方向略有重合，但视角方面很新奇，她把这篇论文导出来分析总结，顺便写了个报告准备等下次见到导师的时候和他讨论一下。

等到做完这一切，隋玥伸了个懒腰，发觉眼睛涩得厉害，往窗外一看，天色渐晚，她眨了几下眼睛，才总算不太难受，而后站起来一边慢悠悠去开灯，一边筛查看有没有重要的信息。

灯光“啪”地一声亮起，手机上的屏幕也正好又停在裴泽新发的那条朋友圈上，只是下面多了一条回复。

师弟：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