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惑乐园。
爱情女神颁布恩泽的领土。
爱也,惑也。
此惑不断,真理不现。
这座女神治下的孤岛,起了这种名字,就注定它与光明无缘,而是有重重阴影缠身。
姬霜登陆岛屿,没有看到女神的身影,只看到了岸边没有收回的渔网,和天际连绵不断的山岭。
妄玫还在睡觉,手指抓着她的衣领,抓出了片片褶皱。
姬霜抱着亲爱的妻子,感受到妻子温暖的呼吸喷在颈间,不自觉就露出宠溺的微笑。
“嘶嘶……”
缠绕在枝头的毒蛇冲二人吐出信子,似乎象征着某种危险的讯息。
“为什么这座岛不欢迎我们呢?这很奇怪。爱情女神的岛,却对互通真心的情侣敌意很大。”
姬霜抬起头,正好与毒蛇绿莹莹的瞳孔对视,不由感到匪夷所思。
毒蛇扭动着长条状的身体移开了,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
她心头的困惑却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强烈。
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该找一位原住民套问情报。
*
那就是姬霜和妄玫第一次的探索,甚至谈不上失败,只是无疾而终。
岛上空空如也,像是没有活人一样。
或者说,她们来到的是表世界,所以看不见里世界的居民吗?
姬霜逛遍了岛屿的每一寸土地,走进每一栋建筑搜刮线索。
直到妄玫因为颠簸而皱起眉头,快要从熟睡中惊醒。
姬霜才带着她离开,回到能够安享好梦的二人小窝。
未解的谜团摆在那里。
如今,她们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尤丽丝帮助妄玫恢复成大人的体型,又贴心地告诉她们钥匙碎片的分布区域:
“一线崖一片,精灵圣所一片,烁萤王国一片,覆梦汪洋一片,爱惑乐园一片,粗略估计共五片吧。”
就算不想揭开爱惑乐园的神秘面纱,为了集齐碎片,姬霜也不得不去做了。
爱情女神和祂的岛,真是怪诞诡奇的所在啊。
*
空空荡荡。
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在心头充盈。
睁开眼睛,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小岛上,姬霜独自一人,倚在酒馆旁边的石雕上,手里拿着酒杯。
她有种不属于此地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吧?
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姬霜伸了个懒腰,飒爽地站起身。
作为本地最大一片玫瑰园的拥有者,也是技艺娴熟的花农,她喝过了热身酒,就要去干活了。
经过成双成对的街坊邻居,她善意地点头招呼道,“新婚快乐啊。”
那些人无不庄重地回应她的问候:“感谢女神的恩赐,为我们匹配姻缘。”
若说街坊的脸上有没有修成正果的喜悦,那必然是没有的。
她们严肃、冷漠,把结婚当作一桩必须完成的任务,同时也催促姬霜早点前去神殿聆听女神的教诲。
“你一直拒绝女神的恩典,也该到了回心转意的时候了。”
她们说。
姬霜愣了愣,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敷衍地笑了笑,“改天吧。玫瑰还是花骨朵呢,我哪有空闲找老婆啊?”
说着,她大踏步地向玫瑰园走去,不再和邻居闲聊了。
花园掩藏在高高的草丛之后。
翠绿的鲜草,与枯黄的干草,两种不同的颜色,由深到浅交织成蔓延而去的地毯。
姬霜拿出钥匙,打开园门挂着的铁锁。
藤蔓在墙壁上蜿蜒盘旋,垂下一缕,落在她的耳畔,被随手拨到一边。
与园外野蛮生长的绿草地不同,园子里面,花朵得到了精心的培育,正羞答答地随风摇曳。
熟悉的风景令人十分安心。
姬霜正要扛起锄头给施过肥的花田松土和除草,就听到一声轻呼。
“呀。”
一个白玫瑰似的少女,从头顶的树梢,坠落到她怀里了。
那女孩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眸是亮闪闪的紫,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
姬霜知道这些,是因为在下意识接住她的同时,唇瓣与她的唇相触了。
“不行不行……”
女孩反应迅速,立刻就要推开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诸如“没有经过女神允许是不能这么亲密的”、或是“这可怎么是好,偷花被抓了个现行”一类的傻话。
“好哇,你是偷花贼!”
姬霜原本对陌生的少女有一丝不知缘由的怜惜,听她自爆身份,怜惜就消失了,变成对导致自己利益受损的贼人的愤怒。
对偷花的贼,下再狠的手也不为过。
姬霜拴住那女孩的手腕,把绳子另一头系在坚不可摧的铁篱笆上:
“好好反省。帮我看几天园子,作为赔罪。”
说罢,她就将女孩晾在旁边,自顾自地举起锄头给地松土了。
园子里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可供临时居住。
这几天,她不打算回家,就睡在这里照看花朵,顺便监督女孩为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女孩的名字她没有问。
既然落在她的玫瑰花园,那就叫“玫瑰”吧。
“玫瑰,老实点,别扯那根绳子。”
姬霜眼睛盯着土地,余光却瞟着女孩,将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分毫不漏地收归眼底。
“你叫的是花还是人呀?”
玫瑰十分不满,艳丽的嫣红浮上面颊,带着一丝责怪与娇嗔。
“叫的是你。不喜欢叫玫瑰?那叫作玫玫好咯。”
姬霜头也不抬,不容置喙地为女孩决定了新名字。
玫玫像霜打的茄子,发现挣脱不了捆绑手腕的绳索,就蔫不拉几地低下了头。
“喂,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看着就让人心情糟糕。”
姬霜抓过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汗,很不愉快地要求玫玫提供情绪价值。
玫玫不甘心当被捉住的犯人,嗫嚅着为自己作无罪辩护:
“我不是故意偷你的花。是司仪大人告诉我,装点婚礼的鲜花不够了,我才把脑筋动到你的花园上面来的。”
“那不还是故意的吗?”
姬霜不理解她的逻辑。
只听玫玫伶牙俐齿地反驳:
“一时鬼迷心窍,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婚姻是人生大事,就当为素不相识的我送上祝福,不可以吗?”
“咯噔。”
姬霜的心脏突然停跳一拍。
她紧绷面皮,问玫玫是不是要和人结婚了?
玫玫古灵精怪,顾左右而言他,卖了好大的关子,就是不肯直奔主题。
姬霜急了,扔下锄头,捧起她的脸颊追问。
“嘻嘻,是要结婚了。……和你结婚了哟。没想到吧。女神说我会嫁给你。司仪让我帮忙采摘鲜花布置场地。”
玫玫这才笑嘻嘻地把话说清。
当然,她也补充道,“司仪说你八成不会同意和我凑对,已经把另外的人选为我准备好了。”
“另外的人选?花心的小东西。你还想一次嫁几个人哪?”
得到了答案,姬霜并未松一口气,反倒将眉头皱得更深。
正如她先前对邻居所说,花期将至未至,她还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照顾花骨朵,哪还有闲心讨老婆啊?
但是拒绝成婚的话,就要错过一位非常合胃口的伴侣了。
“给我解开绳结呀。我是你未来的妻子,还绑着我干吗?”
玫玫摇晃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只手,冲姬霜甜甜地撒娇。
姬霜摇了摇头,犹豫再三,还是不舍得放下事业:
“婚礼你别去了。在花园待着吧。绳子我也不会解的。”
过段时间再结婚也一样。
花和人,真正的玫瑰和虚假的玫瑰,她两个都要。
玫玫脸色微变,甜美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眼见姬霜继续干活、不搭理她了,不禁恼怒道:
“木头疙瘩,既然你看不上我,我也说实话吧。咱俩配对的事是子虚乌有。我是为了让你放了我,才编瞎话的。”
“哦。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姬霜不动声色,暗自想着不管这女孩说的是真话假话,自己都不会把她放出花园的。
就算想和别人比翼双飞,被关在这里,女孩也没处飞去。
玫玫不吱声了,没精打采地挪回原先的角落,靠着栏杆小鸡啄米般打盹。
面对软硬不吃的花园主,她除了放弃抵抗也别无他法了。
盹打着打着就睡熟了。
在姬霜挥洒汗水的期间,玫玫睡得很香,从枕着手臂半倚半坐的姿势,逐渐变为滑落在地,躺得四仰八叉。
姬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女孩吸引,挥舞锄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这小家伙……今晚让她和我挤一床被子吧。”
思绪飘到了依偎取暖的夜晚,姬霜已经开始计划,要怎么在寒冷的初春夜为女孩暖手暖脚了。
但睡着的玫玫听不见她的话,也无从知晓她的安排。
可怜的少女只当会被她拴在花园几天几夜,在梦里哆嗦着蜷成一团,捂住露出的手臂和腿。
“给她拿件衣服盖着算了。”
姬霜一回神,就看到玫玫冻得不停发抖,心瞬间就软了,摸了摸她青白的小脸,走进屋子去取御寒的衣物。
也是醒得早不如醒得巧。
玫玫恰好在此时被冻醒了。
睁开眼睛,见四周无人,她连忙抖出藏在兜里的护身小刀,把碍手碍脚的绳子割断了。
她是抓紧时机逃跑了。
从屋里翻翻找找取来衣物的姬霜,对着断成几截的绳索,可就当场呆住了。
再也顾不上饲养玫瑰了。
姬霜抱着厚厚的衣服,跑出花园去找失踪的女孩。
玫玫能去哪儿呢?
早知道,问出她的真名也好找人。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姬霜只能比比划划,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形容那个女孩:
“是白玫瑰一样的,清纯又唯美。”
人人都冲她摆手,表示并不知情。
直到快跑断了腿,姬霜才从一位开店的老奶奶口中得知:
“最近是有个漂亮的女孩来到本地,无依无靠,被司仪收留了。”
怪不得。
怪不得姬霜不认得她。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奶奶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老花眼镜,轻描淡写道:
“妄玫。还能叫什么呀?她就叫妄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