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因现在顾不上别的,着急忙慌地揪紧他的前襟,“你是不是也知道了?鲁比尼是不是被人带走了?”
他霎时间明白过来,赶紧低声地安慰几句,“麋因别着急,你先听我说……”
“詹雪骗我!他竟然把我骗了!”她现在脑筋乱跳,神思不属,已经听不进别的话了。靳京只好又把她揪到身前,稍稍提高了声音:
“我们先走!不管什么事,我们回家去再从长计较!”
麋因沉默了下来,半晌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靳京懵了,“什么?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如果现在不走,再找一个吴誉不在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知道,但是……回去了又怎么样?除了带着黑市的小混混劫狱,我没有办法把鲁比尼捞出来,现在至少我守着吴誉,我距离能改变这件事的人最近!”
他急得扯着自己的金色马尾,差点薅下来几根金毛,“首先,劫狱肯定不可以。然后……我们还是应该先回家再说,我得先保证你的安全,然后我们再去思考鲁比尼怎么救。”
“如果我们真的能想出办法,那老师就不会死。”她直白地讲出了一条十分残酷的话,将靳京堵得愣住了,他嗫喏了几下,磕磕巴巴地说:
“可是你不走,那你打算怎么办?”
麋因思考了许久,她也没什么把握,只是在猜测,“吴誉带我出门这次本来就很蹊跷,是不是他在试探我呢?”
“他试探你什么东西?”
“试探……我的心思?或者……他在考验我的真才实学?反正吴誉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好,吴誉他有自己的用意,那别人呢?是谁把外面的事告诉你的?”
麋因茫然抬起头,“是……是风新圣。”
靳京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沉重,“风新圣的背后是风氏,他代表联邦热武器管制协会,你觉得他没有私心吗?还是你觉得他今天来这里纯属一场意外?”
麋因这下更加惊慌了,她又思考了半天,还是不得其意,“你的意思是……风新圣是故意的?那他为什么呢?他图什么?”
靳京几乎是恨其不争的态度,“当然是图你!”
“……”麋因的表情非常滑稽,“好好说话,不要胡说。”
“不然呢?你说说除了你自己这个人以外,还有什么可图的?”
麋因被他气得重点都偏了,“我、我好歹是个族长啊,我拥有一整个家族的好不好?”
他短暂停顿了一下,一下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她才好,“你那一整个家族,除了鲁比尼这个混杂种以外,还有什么?哦对了,还有黑市这条街违法乱纪的收益,最重要的而是,夏娃家族百分之九十的价值都在你自己身上。”
麋因被他猛然一怼,竟然给怼得沉默了,她半天才找到一点能据理力争的话题,“就算是风新圣给我挖坑,我也不能抛下鲁比尼不管,我必须得回去套一套吴誉的话。”
靳京深深叹息一声,“那我怎么来接你呢?下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麋因想了想,倒放下心了,“只要我想,我肯定能把消息传递出去给你,不用担心。”
他不单在担心,担心的情况还加深了,“你的意思是说,要磕胶囊来给我传递信息?”
麋因呆滞地点了点头,“这是攸关性命的事,还不值得一枚胶囊吗?”
“照你这样说,以后攸关性命的事多了,你每次都要磕胶囊来解决吗?”他比麋因更心焦,恨不得马上矫正她的认知,“你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这些夏娃留下来的胶囊会损坏你的大脑,每次使用完后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夏娃只留下三枚给你,是为了你好,可是你竟然复制出来了这么多?这么下去你早晚都会……”
“把我自己作死。”麋因十分清醒地把他的话补充完整,也没流露出什么恐惧的表情,“就算我能把未来的命运算清楚,我也能保证,未来的每一步我都不会后悔。”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后悔这种情绪!”靳京恨恨地嘀咕了一声,凝视着身前的麋因,“你想好了,不跟我走?”
麋因扫视了一眼他黑白相间的服务生制服,他应该是来得匆忙,随手捡了一件,号码比较小,紧紧地箍在他胸廓腰间,掐出了一捻捻的细窄腰身。
“我想好了,你先回家,我会很快……给你传递消息的。”
两个人分开后,麋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装得毫无察觉的样子回到了吴誉的所在处,他还是跟刚才没有差别的姿势,慵懒地坐在半卵形的座椅里。看见麋因回来,他问了一句:“对方态度还客气吗?”
麋因顺直地回答,“客气啊,原来来的人是风新圣一伙,我们算是老相识了 。”
他没什么大反应,只是点点头,“玩够了,回家吗?”
“等会儿。”麋因眼珠咕噜噜转动,开门喊服务生过来,“给我拿一瓶……你们这里酒精度数最高的是什么?”
生化人老老实实回答:“是火焰冰茶。”
“好,要一瓶火焰冰茶。”
“……可是那种调酒按杯卖,我们不论瓶出售。”
麋因一摆手,“先来10杯。”
吴誉看到摆满了一张小方桌的高脚杯,还有里面荡漾着如同液体火焰的酒,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你今天兴致很高哇,难怪鲁比尼说你们家很多烂酒鬼。”
麋因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迅速炫了一杯进他手里,然后叮一声利落地碰杯,“你对你的好大侄儿了解吗?你之前为什么要绑架他?”
吴誉就着玻璃杯口轻抿了一口,“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通过他的那些小傻瓜家臣,把你解决掉。”
麋因气得磨着后槽牙,但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信息,需要从他嘴里套出来,只能暂且忍了,“他……詹雪是个体面人,他还是詹氏表面上的族长,他不可能说话不算话啊,他难道不要脸的吗?除非……”她自己说着,慢慢变了脸色,似乎回过味来了。
“除非他笃定了我会死在你手里,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毁约……”
看见她瞬间失落得像暴雨里面的小松鼠,吴誉脸上堆起调侃的笑,“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前车之鉴,我的手上确实没有活着的小鸟飞出去。”
麋因噶一下子喝光了一杯,蹲下来做出讨好的姿态,趴到他的腿上,满脸堆笑,“别呀詹大爷,我很有用的,弄死我太可惜了,你有愿望吗?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啊。”
他唔了一阵,凑近了过去,几乎贴到她的前额,直视着那双深棕色寒潭蒙雾的眼睛,“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马上到手,眼前除了你的命,没有什么想要的。”
麋因气得把空杯丢回桌上,自己窝进另一把椅子上,自顾生闷气。她随着座椅慢慢旋转,心思快速地转变:
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要的东西?肯定是他成天家里蹲,眼界狭小,都不清楚这个世界……
她倏地站起来,决定豁出去了,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面对着他,“你这辈子,都没有爽过一次,对不对?”
他起先是迷茫,然后快进到呆滞,游刃有余的调侃终于中断了,就像卡碟了一样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东西?”
麋因作势去掏口袋,忽然发现自己这件衣服没有口袋,胶囊装在雨衣的内袋里,她有些尴尬,“回家再说吧,现在没有药。”
他的反应,就像看见了一个脏东西,默默起身离麋因远了一点,“你先走,我稍后,路上你……最好冷静一点,你可能有点喝多了。”
这种发展太尴尬了,麋因在前面磕磕巴巴地对着身后的人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猥亵你,我指的爽是指神交。”
“转过去!”吴誉伸手指着她,不准她扭头过来。
麋因默默扭过脸,继续往前。本来想讨好他,现在似乎弄巧成拙,反而变成在变相恐吓他。
她只好跟着吴誉回家,与其说是家,他那个空房子更像个变态的纯白巢穴。她心烦意乱,觉也睡不着,加上晚上酒精摄入太多,现在正在兴奋,脑壳有点旋转,在屋里到处翻了一遍,把边边角角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咦?”她从置物架上掏出来一只小纸箱,里面有一盏星光投影小夜灯。麋因通上电源,看见一泓光影穿过玻璃罩,见朦胧的星点状光芒投射得满屋都是。她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将一条手臂支撑着后脑,默默欣赏着这件便宜的小玩具,心里还在打算着主意。
要想拖延住吴誉,给自己多争取一段活命时间,最好的方式还是激起他的好奇,不停用新奇的事物吸引他的注意。可是这个詹大爷毕竟吃过见过,什么东西能吸引到他呢?
麋因慢慢地从平躺的姿势坐起来,她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当了主人以来,见到的应该都是乖顺的猎物和下属,他恐怕很少见一个敢正面硬刚的刺头吧?就算自己作为猎物出现,只要展现出足够的反抗姿态,让他就是无法完全掌控,是不是也能挑起他的兴趣呢?
就像猫捉老鼠,猫都喜欢玩小老鼠,玩到奄奄一息再吃掉。那自己就扮演一只永远捉不到的小老鼠,吴誉这只老猫子肯定会很上头吧?
她越想越深入,迅速进入到细节的构思,而且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另一头回到卧室的吴誉,也瞬间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他绷着一张脸,换掉身上五颜六色的黑,把发蜡固定的新潮发型洗得松散蓬乱,人往窗边一坐,桌上的通讯器就开始震颤。
来电的是詹雪,视频一接通,他就耐不住地问:“怎么样,解决了吗?”
吴誉摇摇头,“没有,她的接头人没出现,她没跑。”
詹雪攒起眉心,很是不可置信,“为什么?靳京不可能抛开她不管,一定是出现了意外!你们今晚发生了什么?”
“我倒觉得是她看穿了你的心思,她有意而为。”
詹雪的表情依然凝重,他直视着屏幕里的吴誉,冷淡地开口:“那你还等什么?既然她已经看出来了,你应该马上把她解决了,免得她再出现更多的意外。”
吴誉稍稍停顿,平直冷淡的表情里出现了微微的厌烦,“你答应过我的,给我几天时间,只要我能收服她,就留下她的命。”
詹雪轻不可闻叹息一声,“但是她看到我们家里的事,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而且她的身份也非常敏感。你明明也知道,夏娃当年对我们做了什么,直到今天,麋因依然还在完成着夏娃的遗命,你还要留着她?”
“我已经说过了,给我几天时间,我会驯服她,让她放弃那个荒诞的使命,她可以归入我们詹氏,那不单彻底解决了夏娃的威胁,还能得到一个很有价值的助力,不好吗?”
詹雪也有片刻的停滞,气氛中的不耐和焦躁已经形同实质,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我对麋因有一些了解,她很执拗,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
吴誉轻笑一声,“熬鹰,你听说过没有?”
“你要把她当鹰熬?”吴誉摇摇头,十分无奈,“我已经说了,她很执拗……算了,我们互相都不肯听对方的话,没有讲下去的意义。我只强调一点,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詹氏的门,最好是她的人来营救她,你趁机把所有人一网打尽,全部干掉。”
吴誉关掉了视频,靠着座椅靠背默默看着窗外浩渺的星空,默默思考自己的心事,忽然机敏的感知让他有了一丝异样感受,他的余光转移,看到门外的光线被两条细细的阴影分隔开,明显外面正站着个人,难道是麋因在偷听吗?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瞬间紧绷,脸上的阴影加重,脚步轻轻到了门口,猛一下将门拉开,露出外面姿势僵硬的麋因。
她手里抓着一件东西,圆筒形,很可疑。吴誉的警觉心更重,口吻也严肃绷紧到了某个顶点,“你在干什么?”
“我、我有个惊喜给你。”
他谑笑一声,“是吗,真的……”
没等他说完,麋因猛一下拉开了拉炮的引线,一泓巨量的彩条夹杂着许多泡沫,冲着他的脸上喷去,瞬间沾了他一身。麋因丢下空纸筒就跑,在空荡的走廊上留下嘻嘻哈哈的狂笑,“来呀来呀,来捉我啊,抓到了就让你嘿嘿嘿!”
吴誉自己抹了一把脸,露出泡沫下阴沉沉的表情,抬起脚步出了卧室,回手轻轻关上了门。
仿佛关的是麋因的生门。
麋因虽然身体素质极其一般,体育成绩可以用稀烂形容,但是她毅力极强,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书房,一躬身躲进了中央那张实木办公桌底。身后的门很快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