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会开得怎么样?”他象征性地在她的基础上补点了两个菜,问她。
“开会嘛,还不就那样。”傅青颂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对我们这种人文学院派这么感兴趣了?”
“了解一下也是应该的,‘平陆’在论坛召开前发表的那番见解可是广受好评,造了不小的势。”秦程说起网络上前些天的讨论,那些见解傅青颂早就听过,和陆尹珩对关平说过的一般无二。
“你这是代替‘益扬’在了解这些吗?商业上的事我不懂,可惜陆尹珩今天不在,不然把他也叫上多好,你们可以当面交流一下。”今天的气氛没有上次吃饭那么紧张,论坛又正好和陆尹珩相关,傅青颂引出话题就自然得多,“不过外界都说你和陆尹珩不和呢。”
她没有从秦程这里试探出什么,因为他的态度还是那样让人捉摸不透:“传言而已,我们甚至都没有合作过。若是今后有机会,可能还要麻烦你来牵这条线。”
“二位都是业界精英,如果要合作自然会有水到渠成的路径,我只是个路人甲而已。”傅青颂心说这人避重就轻,闭口不提他们俩当年到底为什么“甚至都没合作过”,就算她要追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傅青颂转而开始脑内推演下午的安排,索性敞开肚子先把自己喂饱,免得开会开到一半饿得发昏。
她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当下竟没体会到秦程说要“由她来牵线”的话中深意。
秦程见她吃得卖力,就顺便询问:“你下午的会几点结束?”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学校会安排会议餐点,论坛闭幕后我也有很多收尾的事要做,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赵伯峻生日宴的邀请今天已经送到了,想见的话下周就会见到,不必非挑个忙到昏头的时刻,傅青颂觉得她已经说得足够客气。
秦程的回复倒好似是她冤枉了他。
“我只是想说,有事忙是好事,但也不用太忙,做得差不多就行。也不用怕得罪人,和谁有龃龉大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秦程这话看似是在关心她,傅青颂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她不由好奇:“你能怎么帮忙?”
“拜码头不如自己占码头,你正是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既然我现在和傅家是合作关系,我也很乐意为你出一份力。”
傅青颂突然间想试试他的想法,就半顺着他的话说:“码头有限,有人上去就要有人下来。我资历浅,这里头水又深,不急于一时。”
“既然总要有人上去,你也可以成为那个人。有人成就,就要有人牺牲。你觉得水深看不清,只是因为权力不在你手里。”秦程说道。
“权力的获得就必定以牺牲他人为前提吗?”傅青颂反问。
“一将功成万骨枯罢了。”他说得很轻巧,“你上去了,才能做更多事,不是吗?”
“功成?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傅青颂垂眸,“如果没有基本的关怀,人文就不再是人文。靠反人文的方式夺取权力,却还要回过头来做所谓人文的功绩。这样的功绩自己不信,别人也不信,到底是做来干什么呢?”
各行各业,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她从不认为掌权是件坏事。只是幌子太多,就显得滑稽。自欺欺人的事,却可以令人从中获得莫大的成就感,诞生难以遏制的欲望,就更是可笑,甚至让人觉得可悲。
对于她向来如此的反骨,秦程却觉得很无谓。反正他的行事也不会因此改变。
多说无益,何况傅青颂认为她和秦程的关系远不到要继续讨论下去的份上。
“我吃完了。”她拿起手机道,“你的车开不进学校,我自己回去就好。”
至于任诗怡的事,她和上次一样半个字也没提。因为等明天会议结束后,她会亲自去任家拜访一趟。
“我送你到校门口。”秦程站起来说。
两人都很沉默,一路无话。
傅青颂始终看着窗外,直到车子停下,她才一边松安全带,一边略微疑惑地问他:“昨天的事,和你有关吗?”
秦程挑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看得出来,他兴致也不太高,能容忍傅青颂到这个份上可能已经是极限,现在连反问的话都懒得说出口。
“许忆安跟你交情不错吧。笼络人心的手段和你一脉相承。”傅青颂厌烦地说完,以一种警告的语气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打开车门,原以为不会听到下文了,但秦程略带气恼地强调道:“如果你说的是机器人失控的事,与我无关。我没让她做那样的事。”
傅青颂直接下了车。
他的话真假难辨,她知道花心思去反复纠缠在这个里面,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这次应该是真的不大愉快,几乎是傅青颂刚把车门关上,秦程就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傅青颂为自己觉得不值。中午没时间休息也就罢了,还吃了顿极郁闷的饭。
下午的会上,她整个人昏昏欲睡。
议程进行到一半,傅青颂果然看见陆尹珩的身影。他从会议室后门进来,坐到第一排仍放着他名牌的座位上,姜远则在他后面一排落座。
不管怎么样,人能抽出空,就说明问题已经能解决了吧?
傅青颂自己猜测着,手机上收到姜远的信息:“傅小姐,会议酒店是哪位老师在对接的?”
“我就是负责人之一,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住宿和餐食都是在排议程时早就安排好的,傅青颂不知道他怎么现在问这个。
“哦哦,也没什么,陆总发现经费预算剩了不少,让我把今晚酒店的餐饮换成海鲜自助,把咱们工作人员的份额都算进去。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再要个酒店联系人的电话。”
傅青颂微讶,没想到陆尹珩忙成这样还有空关心这边的事。她把联系方式发过去,看见姜远出去打了个电话。十来分钟后他就返回来,告诉傅青颂他已经都安排好了,一会儿酒店工作人员会送餐券过来,需要麻烦傅青颂代管一下。
茶歇间隙,姜远在会务群和会议群里都发了通知,告诉大家餐饮变更的事情,餐券可以来傅青颂这里取。
众人累了两天,会务人员更是够呛,眼下论坛马上就要结束了,正是该放松的时刻。几个来帮忙的学生看到消息后,都忍不住在后排悄悄欢呼了一声。
自助的档位傅青颂都了解过,她留意了一下,发现姜远改的海鲜自助是这家酒店的最高档。
至于分发餐券,傅青颂也只是在会议结束后多留了一会,等着桌上的餐券被领得差不多,会议室里的人也走光了,除了动动手指和费费口舌,她用不着出其他的力。
其间有两位学者表示对她的论题很感兴趣,想和她多交流交流,还有一位言辞犀利的教授批评了几句,不过既然来了,傅青颂打算趁着一会晚餐的时间轮流请教一番。
令傅青颂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位学术大牛蒋运恒也留到了会议最后一晚,原本这种级别的学者此刻应该出现在楼上某个包厢里。不过据说他拒绝了不必要的应酬,只想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关平多叙叙旧。傅青颂侧耳听了几句,发现他们在筹划明年预备在首都大学举办的一场会议。
有关教授在其中帮忙周旋,傅青颂趁机前去请教的过程并不困难。就餐期间,蒋教授就傅青颂论文的观点做出了点评和交流,让她一下子豁然开朗,有了下一篇论文的思路。对方就顺便邀请她明年也去参会,届时正好发表她的下一篇论文。
至于今晚的餐品,算是巧合地投其所好了。人嘛,总会有自己的喜恶。蒋教授本就很看好傅青颂现在的研究方向,陆尹珩临时让姜远去变更晚餐的决定正好迎合了蒋教授的嗜好,他一高兴就多说了几句,给傅青颂指点了好几个有待开发的新方向。
傅青颂盘算着,大牛的眼界到底是开阔,光他说的那几个方向中,单拎一个出来她都能写本书了。要是运气好,等她明年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还没有人做这几个方向,她就可以直接着手写大纲,为出版自己的著作做准备了。
这次办论坛的钱是陆尹珩出的,不少功劳却落在傅青颂头上。她有时会好笑地想,要是两个人不熟,八成能结下不小的梁子。实际上傅青颂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她在请教完论文的问题后就找到姜远,问他陆尹珩的去处。
他这种身份的人不会到大厅里来就餐,此刻陆尹珩应该和井院长以及另外几位领导在包厢里用餐。傅青颂找到姜远,是想知道他们的应酬几点能结束。
“应该不会太晚吧,另一个同事跟在陆总身边,我现在问问他。”姜远说道,眼看自助都差不多要散场了,“我觉得现在也差不多了,我有陆总的房卡,你要不去他房间里等?还是傅小姐你还有其他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