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府邸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阴森扭曲。
苏云浅斜倚在廊柱旁,目光扫过四周翻涌的黑雾。
白慕雪站在大殿中央,她抬手结印,指尖金光如丝线般缠绕。
原先布下的封锁阵法随着她的动作层层加固,地面浮现出繁复的咒文,将整座府邸笼罩在淡金色的结界中。
怨灵的尖啸声骤然被隔绝,空气里弥漫的腥腐气息也淡了几分。
“那女子若要再拿活人祭剑,至少得花一年重塑阵法。”白慕雪收回灵力,“这时间,足够我们抓到她。”
随即,她取出百灵珠,幽华神木也从她掌心浮起,与百灵珠的光华交融成青白色的光幕。
黑雾开始剧烈翻涌,无数人族的虚影在光幕中显形。
随着净化之力的扩散,府邸内尖叫的怨灵渐渐平静下来,黑色的怨气也慢慢消散。
苏云浅猛地站直身子,他看见白慕雪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发抖。
他走上前,扶住白慕雪,冷笑一声,道:“你几天没有进食,现在如何有精力,还是别逞强了。”
语气虽然讥讽,掌心却渡过去温热的妖力:“剩下的交给我吧。”
话罢,他双手快速结印,符纸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向怨灵们飞去。
片刻后,怨灵们原本扭曲、怨恨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眼中的痛苦与愤怒渐渐褪去。
“希望它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再受这痛苦。”白慕雪轻声说道。
等一切结束,白慕雪轻声道:“回宗门吧。”
苏云浅盯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轻笑出声。
他最厌恶人族这种自以为是的悲悯,可为何如今,他却能够慢慢理解白慕雪的所作所为?
白慕雪腰间的传讯符光芒闪烁,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扯下传讯符,青禾急促的声音传来:“师姐!”
白慕雪心头一紧,忙问道:“青禾,出什么事了?”
青禾顿了顿,道:“师姐,我没事,是沈鹤出事了。我前两日路过落月镇,听闻他腿疾复发,如今连报仇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十分颓废。我不宜再见他,师姐,你能不能……”
一旁的苏云浅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那个瘸腿师弟,不会真以为拖着半条残腿就能报了血仇吧?”
“闭嘴。”白慕雪攥着传讯符的指节发白。
苏云浅懒洋洋的尾音传来:“是,大师姐。”
收拾好包裹,白慕雪再次踏上路程,苏云浅虽有诸多不愿,但缚身符绑着他不得不行。
一进入落月镇,热闹嘈杂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随便走进一家饭庄,饭庄里人来人往,是最好的消息渠道。
等菜上齐,白慕雪放下筷子,抬手喊住正欲离开的店小二:“伙计,我跟你打听个人。”
店小二动作麻利地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眯眯地凑过来:“客官,您可算是找对人了!这落月镇上上下下,没我不认识的人。您说吧,打听谁?”
白慕雪微微皱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急切:“你可曾听说过沈鹤这个名字?他现下在何处?”
店小二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桌子的一个顾客突然嗤笑一声,插嘴道:“沈鹤?那个死瘸子?你不会是来向他讨债的吧?”
白慕雪一愣,眉头皱得更紧:“讨债?这是什么意思?”
那顾客喝了一口酒,满脸戏谑:“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那小子天天跑去赌场,昨天钱输光了还在赌场门口大闹呢,哈哈哈!”
“赌场?”白慕雪的声音微微提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另一个人在旁边搭腔:“可不是嘛!他上次赌输了,还欠我几文钱没还呢,我气不过把他狠狠揍了一顿。那家伙虽然爱赌,但打不还手,怂得很,哈哈哈!”
“估计是被打怕了,怂呗。”旁边有人笑着附和。
有人好心提醒白慕雪,道:“你要找他,去赌场门口等着,保准能碰上他。”
白慕雪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难以置信,白慕雪记得沈鹤有一个禁忌,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会踏入赌场。
宗门弟子们虽不赌博,但偶尔也会为了娱乐,打赌谁在比武中会胜出,可沈鹤从不参与这类活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混迹在赌场?
白慕雪心中一阵翻涌,再也无心吃饭,只匆匆扒拉了两口,便付了钱,起身离开。
她快步走出饭庄,朝着那些人所说的赌场方向赶去。
苏云浅跟在她身后,道:“怎么几日不见,你这个师弟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白慕雪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赌场门口,白慕雪便目睹一男子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粗暴地丢了出来。
“没钱你还想赌?还赖在这里不走?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一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恶狠狠地朝着地上的人吼道。
那人重重摔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其中一个打手见状,还不解气,上前又补了一脚,直接将他从台阶上踢了下去。
男子滚落到湿漉漉的马路上,泥水溅了他一身。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又一个赌疯了的可怜虫。”
一位妇人牵着年幼的孩子路过,低俯下身轻声告诫:“看见了吗?千万别学他!”
男子坐在地上,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
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潮湿,他的衣服上沾满了泥泞,可即便如此,却丝毫不减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男子先是唇角轻轻扬起,随后竟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和自嘲,吓得周围的路人纷纷退避三舍。
两个打手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他,呵斥道:“疯子,快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男子艰难地撑起身体,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奈何他本就瘸了一条腿,只能在泥地里痛苦地挣扎。
这滑稽又狼狈的模样,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当真是既可怜又好笑。
下一秒,一团阴影缓缓笼罩了他。
沈鹤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子逆光而立,神色虽冷,但一双盈盈的眼眸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她微微弯下腰,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声说道:“起来吧。”
沈鹤脸上的疯狂之色瞬间凝固,他眨了眨眼,随后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嘴唇轻颤,轻声唤道:“师姐?!”
白慕雪没有多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沾染的泥土。
她的动作细致,语气却带着几分责备:“你忘了宗门的规矩了吗?即便是身上再脏,脸上也要保持干净。”
沈鹤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白慕雪继续说道:“一个人的面容,代表的是宗派的面容。这些教训,你都忘了吗?”
听到这话,沈鹤终于再也撑不住,他将头埋在白慕雪的肩上,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师姐,我错了。”
白慕雪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柔和而坚定:“没事了,没事了,师姐来了。”
待沈鹤的情绪稍稍平复,白慕雪搀扶着他,准备朝他的住处走去。
沈鹤的步子还有些踉跄,但有了白慕雪的支撑,他的身体明显稳了许多。
就在这时,苏云浅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几步走到两人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沈鹤从白慕雪身边接了过来,语气懒洋洋地说道:“我来吧。”
白慕雪愣了一下,眉头微皱:“苏云浅,你这是做什么?”
苏云浅别过头,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生硬,又补充道:“再说了,他这身泥水,脏了你的衣服多不好。”
话罢,他将沈鹤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力道。
白慕雪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关心人了?况且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是我的师弟”
苏云浅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师弟?那也得注意分寸。你这般亲近,旁人看了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白慕雪的脸色微微一沉,正要反驳,却见苏云浅已经扶着沈鹤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目光落在苏云浅扶着沈鹤的手上,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苏云浅扶着沈鹤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沈鹤被他捏得有些吃痛,忍不住低声说道:“苏公子,你轻点……”
苏云浅闻言,挑了挑眉,道:“抱歉,我力气大。”
苏云浅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瞥了白慕雪一眼,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白慕雪对沈鹤的关心,只是觉得看到她搀扶沈鹤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
白慕雪听到他的低语,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苏云浅立刻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没什么。”
白慕雪看着苏云浅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但也没有多想,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朝着沈鹤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