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倒映着两岸的山石树林，黄昏暮落，天边的红霞在水中泛开，微风下水波轻泛。
穆延川此时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中间，突然停住了脚步，放眼看向水面。
“情况不对啊。”他陡然开口道。
几人听罢，也同时停了动作，跟随他的视线看向四周。
的确不对劲。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
方才他们在岸边时能清晰看到水下砾石，而两岸隔着有些距离，众人乍眼看去，便觉得只是水深。
但眼下到了中段，才发觉不对。
脚下的这一区域，分明已然有深渊之势。
希望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沈若眉头微拧，沉声道：“赶紧去对岸吧，迟则生变。”
“哎哟！”中段的树干上更加湿滑，江悬一时不察，险些掉入水中，吓得后边跟着的穆延川赶紧伸手去扶，却见江悬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稳住了身形。
“嘿嘿。我没事。”回过头来，江悬露出了略显傻气的笑容，众人也松了口气。
不远处，水面上突然多出了一块浮石，毫不突兀，但若是细心看去，定然会发现端倪。
因为。那里分明是深水区。
视线中几道身影在水面上缓缓移动，说话声、脚步声，纷纷透过水波传来。
只见那浮石之下，一双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
吵闹。
洛风言走在最后，动作格外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入了水里，而突然间，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凭空打了个冷颤。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异样。
或许是他多心了。
略微有些分神，洛风言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湿滑顿时让他失了重心。
不好！他心下一慌，来不及施展灵力，身体已然有落水之势。
洛风言下意识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只待下一秒被窒息感包围。
沈若陡然拉住了他。
“小心。”
一股拉力将洛风言从失衡状态中抽离，可不等他站直身子道谢，最前面江悬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宁静。
“沈若！”
...
打头的江悬步子快而稳健，不一会儿便到了对岸，穆延川也离他没几步的距离，眼见着马上就要到了。只是，沈若和洛风言还落在后边。
远远见着洛风言失了平衡，江悬险些就要跳下去救人，却见沈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呼，幸好。
可全然来不及放松，那一刹那从水里窜出来的庞然大物让江悬惊骇出声，“沈若！小心！”
只见一只妖兽从水下猛然跃出，张着血盆大口，直直向沈若与洛风言冲来，而沈若此时刚好拉住洛风言。
若是不松手，二人皆会被撞入水中。而若是松手，同样也会失去平衡落水。
电光石火间，沈若做好了决定。
“闭气！”急急喊出一声，沈若拉住洛风言，坠入水中。
入水的一刹那，二人立刻屏住呼吸。
沈若与洛风言同时调息闭气，转为内息运转，周身笼罩起一层淡淡的光芒，隔绝了水压的侵袭。
而身后那只妖兽在水下环境中颇有优势，只见它加速游来，白牙森森。
沈若当即用了一张神行符，加快了二人在水中移动的速度。但眼下的问题是，水下视线受阻，那只妖兽周身似乎裹着泥泞，很难辨出它的身形，也同样没法判断出它的具体方位。
现在他们非常被动。
“洛风言。”沈若见他手里拿着木剑，传声而去。
“我在的。我正在判断这只妖兽的方位，如果它再次攻过来，我会想办法给它一击。”虽然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紧张，但洛风言却依旧持剑警惕着周围。
“听我说。”沈若沉声道出计划，“你待会儿直接催动神行符逃走，尽快上岸。”
“好。”洛风言下意识答应，却见沈若松开手，递来了符篆。
“等等！那你呢！”洛风言的声音中满是惊慌。
“你先上去。我引开它。”
“不行！我不能...”
不等洛风言说完，沈若借势在他身上贴了张匿身符，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穆延川早已到了岸上，同江悬二人着急地向下探去。方才沈若二人跳下水后，身后那只妖兽立即追了上去，三道身影齐齐消失在水中，可此时水面上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办？要不我们也跳下去？”江悬有些着急，恨不得立马跳下水去。
却见穆延川眉头紧缩，死死盯住水面，拦住了江悬，道：“先不要轻举妄动，再等等。”
“凭沈若和洛风言的实力怎么可能解决得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只妖兽吃掉？”
江悬一掌拍开了穆延川的手，神情已然有些不愠，可穆延川硬生生接下了这么一掌，丝毫不避，执拗地拦住江悬的动作。
“我说了，等。”
话还未说完，只见水中突然泛起波纹，随后便见得一人浮出水面。
“洛风言！”
二人惊叫一声，齐齐赶去，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沈若呢？”江悬连忙发问，却见眼前人的面色一白，惊惶望向水中。
刹时间，众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此时水下，妖兽再次从暗处袭来，只见沈若灵活避开，在水中宛若游鱼。
但这只妖兽显然另有打算，只见它在水中陡然调转了方向，随即长尾一甩，猛然向她打来。
不好！
眼前一道漩涡直直卷来，根本来不及反应，沈若已被卷入漩涡之中，眼下神行符已经全然没了用处，而在如此突袭之下，沈若只觉得自己在水中不断翻转，视线里一片模糊。
她得破开水流。
脑海中一闪而过梦境里剑客搅动山河之势，沈若眉目一凝，双手结印，将体内的灵力全都归聚一处。
刹时间，周身大亮。
漩涡中，一道剑气逐渐凝聚于沈若手中，此时她虽然依旧在漩涡中，但却已然稳住身形。周身的漩涡愈发激烈，像是要把水中一切都搅入其中，水面上也开始出现了异况。
“快看那儿！”江悬惊呼一声，直指水面。只见那水面中开始出现一道极不起眼的漩涡，随即愈扩愈大，而在水层之下，一道幽深的庞大黑影正绕着那处漩涡盘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水下，沈若周身剑气凝聚，水随剑动，沈若借势起势，眨眼间搅乱整片水域。
妖兽后知后觉想着脱逃，可既然是在水下，它又能逃到哪去？
只听见一声嘶吼，妖兽也被卷入其中。
“走，去高处！”此时岸边根本看不见水下的状况，穆延川冷静一扫，右侧地势较高，山石延伸而出。
身后二人匆匆跟上，等他们赶至高处，却被水中的一幕惊得心头一震。
漩涡中水流狂暴，仿若一只无形大手在水域中搅动。而沈若此时悬于漩涡之中，身形未被撼动分毫，衣袍猎猎作响。
“一剑，动山河。”
只见得一剑而出，破开水流，直刺妖兽。而它此时挣脱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破势而来。
轰然一声，水中炸起巨浪。
“沈若！醒醒！沈若！”
耳边的声音嘈杂而渺远，沈若迷蒙睁开双眼，眼前身影纷乱，竟看不清具体有几人。
“怎...怎么这么多人...”她喃喃一声，却被穆延川尽收入耳。
“沈若，这是几？”穆延川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沈若只觉那声音飘飘摇摇，穆延川说了几遍她才堪堪听清。
几？
努力地眯着眼辨认，沈若答道：“四，或者六。”
哈？三人盯着穆延川伸出的一根手指，面面相觑。
完了，这是出问题了。
“天色不早了，先去找个山洞落脚。”穆延川抬头看了一眼，此时日暮西沉，太阳已然要消失在天边。
“走。”江悬利落将沈若背起，跟上了穆延川的步伐。
身后的洛风言转头看了眼岸边，也随即跟了上来。
“那边有火光！”洛风言突然出声指向远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夜间气温骤降，山洞里显得有些阴冷潮湿，两人对坐在火堆前，相视无言，气氛略微显得有些凝滞。
戚明意从迷阵中出来后，很快就寻到了附近的水源，她本来想着在水边看看能不能捉条鱼，却险些被蛰伏于水下的妖兽拖入水去。
倒是多亏了面前的这位同门。
不过，她的性格着实过于冷淡了些。
如是想着，戚明意悄然用余光瞥了对面一眼，幽幽火光下，那张清冷面孔却全然没被这股暖意影响，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
“有脚步声。”沈卿禾的眼神陡然一凝，右手握上了腰间长剑，警惕地看向山洞外。
戚明意也紧张起来，手中银针蓄势待发。
“里面有人吗？”江悬高声喊了一句。
戚明意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赶紧起身，“江悬？是你吗？”
“诶？”外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戚明意迎上前去，见到江悬背上的身影时，面色一变。
“沈若！”
山洞内，听到说话声之后，沈卿禾就放下了手中栖霜剑，而乍然听见沈若的名字，她的眼神竟少见地慌乱了一瞬。
“快，快把她带进来。”戚明意急匆匆引着几人入内，江悬本以为山洞内只有戚明意一人，可等他抬头望见沈卿禾时，面色沉了沉。
“来，把她放在这儿。”穆延川迅速清出了一片空地，招呼着江悬把人放下，却见他直指盯着沈卿禾，眸色郁郁。
那不是之前遇见的...
穆延川犹记得林中那利落一剑，但眼下并不是关注这事的时候，他赶紧拽了拽江悬，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沈若放下。”
“嗯。”江悬收了视线，蹲下身，此时洛风言和穆延川二人顺势将沈若平放在地，随即退到了一旁。
戚明意搭腕探脉，右手掌心聚起灵力，于沈若周身探查。
须臾，戚明意收了动作，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清舆丹，喂入沈若口中。
“如何？”江悬率先发问。
“灵力耗空，体力不支，身体并无大碍。先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吧。”
听罢此言，众人总算松了口气，戚明意也站起身，严肃问道：“你们这是发生过什么？”
戚明意与沈卿禾同时望向三人，而其中江悬和穆延川也是一怔，转头看向洛风言。
于是...洛风言被四道视线同时注视着，顿时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