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碎成千万道银箭。顾苒君仰头望着逼近的身影,周玉安束发的玉冠不知何时歪斜,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倒似话本里走出的艳鬼。
烛火在黑夜里爆出了个灯花,将周玉安眼中刹那的慌乱映得无所遁形。顾苒君仰着头,脖颈拉出天鹅般的弧度,后颈那颗朱砂痣在青丝间若隐若现,就像雪地里落下了一点红梅,
艳得刺眼,像极了薛礼挑衅的笑。
"吃醋?"周玉安嗤笑出声,指尖碾碎案头干枯的梅瓣,"顾小姐莫不是戏文看多了?"她挨着顾苒君的鼻尖,捏起她的下巴,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暗处泛着冷光,"本世子不过是在教夫人...何为妇道。"
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银针扎进顾苒君心口。
她望着满地碎瓷上凝结的血珠,突然想起大婚那夜周玉安替她摘凤冠时,指尖也是这般带着薄茧,却温柔得能化开三冬雪。
窗外惊雷劈开雨幕,顾苒君忽然起身扯开腰间丝绦。石榴红襦裙委落在地,露出素白中衣上绣着的并蒂莲。
"夫君要教苒君妇道,不妨亲自来教。"她步步逼近,发间梅簪随动作滑落,"成婚三月有余,夫君可曾尽过一天丈夫之责?"
顾苒君的突然站起,让周玉安有些猝不及防,慌忙后退之际却不小心撞到一侧的博古架。
珐琅彩瓶应声而碎,她望着顾苒君颈间随呼吸起伏的缨络,喉间药香混着血腥气翻涌:"顾小姐就这般急不可耐,需要人寥解寂寞吗?"
"寂寞?"顾苒君跪坐她膝前,指尖抚上冰凉的面具,"呵,是,我急不可耐,那夫君倒是尽一尽夫君之责啊..."
"顾苒君!" 周玉安紧紧捏着腰间挂着的平安结,竟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个女人。
“嗯,我在。”顾苒君能感觉到周玉安是在意她的,他在吃醋,吃薛礼的醋。
周玉安的话伤人,可顾苒君却觉得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闹脾气,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自己。
顾苒君见过周玉安身上的一道道伤疤,堂堂晋阳王世子,当今圣上的亲侄子,怎么会新伤不停的覆上旧伤。
顾苒君觉得,周玉安这些年过的一定很辛苦,或许他一直在防备着所有的人,他害怕受伤,所以他从不曾交付过真心,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她.. 恶语相向。
但是顾苒君觉得,她可以融化他,让他放下戒备的去感受她的真心。
“顾苒君,我在羞辱你,你没听见吗?”
“嗯,我知道夫君此刻的话,不是真心的。”
“顾苒君...”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顾苒君望着近在咫尺的怒容,忽然发现周玉安左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中泛着水光。那些刻意伪装的暴戾,倒像孩童护食时的虚张声势。
"你哭了。" 顾苒君走近,拉起周玉安的手。
周玉安触电般甩开顾苒君的手,胳膊撞翻书架,青瓷镇纸轰然坠地。
"顾苒君!"暴喝声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乱飞,子然端着汤药僵在门外,氤氲热气模糊了雕花门上的纠缠身影。
雨滴顺着窗棂缝隙渗进来,在青砖地上汇成细流。顾苒君望着周玉安眼底猩红的血丝,抬手却抚上了他的脸颊。
“我知道,夫君心里是在意我的。”
脸上传来的温度烫得周玉安猛然后退,活像个被揭穿秘密的疯子。
"滚出去。"周玉安推开顾苒君,踉跄着扶住案牍,抓起案头密信砸向门扉,"带着你的薛仲溪滚回京都!"
“周玉安,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人?呵,顾苒君,你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若不是圣旨赐婚,你怕不是早已成了薛家妇了吧!”
“父亲与薛家伯父确实有意联姻,但我对薛大人却从未有过超越兄妹的感情。”
“那他又怎会知道你脖子后面的朱砂痣?”
“这颗痣是我小时候婆罗道人点的,家中知道的人不少。薛大人听过这件事,并不稀奇。”
周玉安怔在原地,薛礼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便让她失了分寸,如此谎言,她竟也能上了套。
还在顾苒君面前,如此失态,像个疯子一般。
“夫君,妾身心里由始至终只有夫君一人。”看着周玉安好似打开了心结,顾苒君也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也明白了这些天为何周玉安的变化如此之大,原是薛礼偷偷的跟他说了些不实的话,故意刺激了他
可这不也恰巧证明了,周玉安也心悦她顾苒君吗?
顾苒君再一次的靠近周玉安,双手揽在他的腰间,环抱着他,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之间。
“夫君可不可以不要再听信旁人说的有关妾身的话了,夫君有疑虑,直接问妾身就好。妾身此生,绝不会骗夫君。”
顾苒君的声音嗡嗡的,微微带这些颤抖。周玉安平静了下来,任由她抱着。
“那日梅林,你们说了些...什么?”周玉安开口问。
“除夕宴那日吗?”
“还有旁日?”周玉安扒开顾苒君,锁梅盯着她,问道。
“没有没有,夫君别急,妾身只是与夫君确认一下。”顾苒君再次抱住周玉安,瓮声瓮气的解释。
“那日夫君先离开了,于是我........”
顾苒君一五一十将那日的情况解释了一遍,周玉安正准备开口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了阿勒坦的声音。
“世子,急报!”
“你.. .好好休息。”周玉安吩咐了一句,便出了屋子。
密室内,烛火将阿勒坦和野狗的影子拉得很长。
"主子,南羌叛军用的是韩王府的霹雳弹。"野狗的右肩抽搐着,丝丝鲜血还在不停的滴落,他边嘶着冷气,边汇报道:"我们在潼关的暗桩...全折了。"
"让莫雅派人烧了陇西的粮仓。"周玉安将密信凑近烛火,看了一眼下方站着的两人,道:"用齐王府的火箭。"
"主子,夜郎也出事了。"阿勒坦的声音混着血腥气,"莫雅公主在落霞坡遭遇伏击,这次怕是帮不了忙了"
周玉安捏碎茶盏,碎瓷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她怎么会去落霞坡?谁的人做的?"
"现场留着韩王府的箭。"阿勒坦递上染血的箭簇,"但箭头淬的是漠北狼毒。此前,莫雅公主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