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野双唇微张,想说让他别哭,却没有力气说出口。他一阵晕眩,眼前也发黑,眼皮颤了颤想要合上,却又被贺景颂一句句话拉了回来。
他觉得周身都发冷,面前贺景颂的脸也不再清晰,开始变得模糊。
好累啊……
贺青野还是没坚持住,在贺景颂一声声呼唤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后脚步声杂乱,贺景颂被一个警察扶了起来。医生给贺青野做了简单的处理后,立刻将他抬上了救护车。
“病人失血性休克,测血型,立刻去调血!”
“心脏停跳了——来个人做心肺复苏,一毫克肾上腺素静推!”
“注意别碰到刀!!直接送手术室!”
贺景颂失魂落魄的坐在手术等候区。
林卓言在工厂外一直没接应到人,听到里面的状况,一路追着救护车来到医院。
他走到贺景颂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
“会没事的。”林卓言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他看着贺景颂也被染了一身血,胳膊上也带着伤,不禁担忧的说,“你也先去做个检查,把身上的伤口清理一下。”
贺景颂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听着林卓言的话也只是摇了摇头。
贺青野生死未卜,他不敢离开手术室半步。
“哎。”林卓言叹了一口气,见他根本劝不动贺景颂,直接把他拉了起来,“你这样,一会儿贺青野做完手术出来了,你怎么照顾他!”
“贺景颂,你试不出来自己发烧了吗?!”
贺景颂抬头看向他,表情有些茫然。
他在工厂的时候确实觉得头疼眼花,但他以为那是晚上吹风吹的,自己完全没往发烧上想。后来贺景颂受伤,他就更顾不上自己了。
这个时间门诊已经下班,林卓言干脆利落的拖着贺景颂往急诊走。急诊分诊台的护士见他一身血吓了一跳,直接推了个担架车过来让贺景颂躺上去。
一通检查下来,贺景颂除了高烧,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以外,没什么大问题。这得亏贺青野推了他一把,不然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就是他自己。
贺景颂觉得更加愧疚了。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身上的划伤,冰凉的双氧水侵倒在伤口上,又混合着血液和泥尘,顺着指尖滴落进明黄色的医疗垃圾桶。
他胳膊上有几道伤口比较深,已经能看到皮肉。
医生不断地往伤口上双氧水,看的林卓言幻痛。
“疼不疼?”林卓言碰了碰他的手,问道。
贺景颂缓缓的摇了摇头。
心里疼痛比身体上疼痛要多千倍万倍,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出来疼痛了。
贺景颂的声音有些哑,抬头问医生,“好了吗?”
“还没有,”医生的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你这道伤口有点深,得缝两针。”
贺景颂机械的点了点头。
等到医生缝完针,贺景颂又站起身,想往手术室那边走。
林卓言及时把他拦下,“诶诶诶,你上哪去!你也得住院啊,护士等着给你打吊瓶呢!”
林卓言很像把人揪住然后给他一个爆栗。
自己都烧到四十多度了,没点数吗!
也不怕烧傻!
贺景颂感觉自己有些晕,抬手扶了一把旁边的墙,直直的盯着林卓言,“我放心不下。”
“叔叔阿姨已经过来了。”林卓言打算先把人骗回病房,“这样吧,先回病房打针,然后我再陪你下来等小野,行不行?”
贺景颂终于同意,“好。”
林卓言提前和护士打过招呼,让她磨蹭一会再打针。果然,护士刚打完针,贺景颂躺在床上就忍不住睡着了。
林卓言计划得逞。
贺景颂三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保准沾床就睡。
他在旁边守了贺景颂一会儿,见输液架上挂的吊瓶一时半会打不完,这才找了个护工,交代了一声,然后下楼去了手术室。
贺平先和楚曼秋一接到林卓言的消息就立刻来了医院。
他知道贺景颂肯定不想自己爸妈知道,但他们俩都收了这么大的伤,尤其是贺青野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医院也有一大堆单子等着家属来签字。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楚阿姨,贺叔叔。”林卓言走过去叫了两人一声。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知情人,楚曼秋连忙握住他的手,“卓言,快和阿姨说说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和贺平先接到电话时,两个人吓得都差点晕倒。
林卓言拍了拍她的手,在楚曼秋身旁坐下。他抿了抿唇,将事情和盘托出。
两个儿子一个被绑架,一个受了重伤,楚曼秋和贺平先听的几乎心碎。
“被绑架的是小颂,为什么重伤的是小野?”楚曼秋崩溃道。
林卓言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他当时在外面等了许久,贺景颂没按照他和贺青野约定的时间逃出来,他刚打算下车去看看情况,就听见里面传出贺景颂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等他冲过去时,看到的就是地上一滩血,贺青野被抬上救护车,贺景颂也一起跟着车离开的场景。
他又跑上车,紧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贺青野的手术时间很长,三个人在楼下等了三个多小时,贺青野还没有出来。
林卓言估摸着贺景颂睡一会就会惊醒,他怕护工拦不住贺景颂,于是对两人说:“叔叔,阿姨,小颂还在楼上。手术时间应该很长,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们先上去看看他?”
“好,好。”楚曼秋也像丢了魂一般,拽着贺平先进了电梯。
贺景颂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睁眼看到的就是天花板。吊瓶中的液体已经输了一半多,他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被哄到病房睡觉的,只想着贺青野手术成没成功。贺景颂刚想翻身下床,却被人一把按回床上。
对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统一制服,贺景颂猜这应该是林卓言给他请来的护工。
“阿姨,我得下去一趟……”
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乱跑什么,受伤了就好好休息!”
贺景颂看向门口,心虚的开口,“爸,妈……”
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楚曼秋的眼泪夺眶而出,“小颂,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我没事。”贺景颂朝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就是看着吓人了一点,我没受什么伤。”
他问:“小野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吗?”
“还没有,毕竟不是小伤。”楚曼秋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背贴上贺景颂的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还是有点烧。小颂,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休息,小野那边有我和你爸在呢。”
先前他一直撑着一口气,倒也没觉得累。现在被强行按在病床上休息,疲倦反而涌了上来。贺景颂感觉浑身无力,只能点头应好。
一直到接近凌晨,才有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三人连忙走过去,林卓言扶着楚曼秋,问医生:“医生,手术顺利吗,人怎么样了?”
“贺青野的家属是吗?”医生摘下口罩,“手术还算顺利,那把刀的刀刃短,没伤到要害。但这也是个大手术,病人等会直接送去重症监护室,想看病人的话要等到监护室探视时间才能进去。”
三个人谢过医生,又坐回椅子上。
林卓言怕两个长辈在这里熬垮了身体,率先开口,“阿姨,你们也累了一晚上了,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等明天探视的时候再过来?”
楚曼秋摇了摇头。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她怎么能放心得下。
林卓言劝道:“或者您和叔叔去景颂的病房,那边有休息的地方。”
楚曼秋这才缓缓的点头,“小言,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免得你爸妈担心。”
林卓言心想他爸妈早就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旅游去了。他原本打算自己留下来陪贺景颂,转念又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个未成年的三岁小弟,只好开车回去。
贺平先又陪着楚曼秋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了贺景颂的病房。
贺景颂伤的不重,挂完水后的第二天就退了烧,缝针的伤口在换了几次药以后就开始结痂。他在医院里住了不到一个周的时间,就被医生批准出院了。
贺青野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身上其他乱七八糟的管子都已经撤下,只留了伤口处的引流管。
“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啊。”查房医生和身后的医生调侃了两句,转身对贺青野说:“今天下午就能拔管了,拔完观察观察,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以后好好养上一个礼拜,别做剧烈运动,按时复查。”
贺青野躺在病床上笑道:“好,谢谢郑医生。”
“年轻就是好啊~”医生走后,钱绍拎着果篮走进来。
“去你的。”贺青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朝他扔了过去,“你怎么次次来都拿果篮,你对这玩意又什么执念么?”
钱绍,一个从他转进普通病房后就隔三差五来看他的神奇男人,来了有五次,五次手里都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果篮。
贺青野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定点刷新的NPC。
钱绍两步迈过去,惊叫道:“诶诶诶,大哥你可别扯着伤口!”
“这不是不好意思空着手来么。”钱绍熟门熟路的把果篮放到桌子上,又坐到他跟前,“再说了,我拿小龙虾烤串来,你能吃么?”
很显然,答案是不能的。
“我哥不让吃。”贺青野如是说道。
钱绍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贺青野他到底在骄傲个什么劲儿啊?!
有哥了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