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贺青野回来以后,这种直白的话他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一次。贺青野丝毫不压抑自己的感情,但他每次听到,还是会感到心脏漏跳一拍。
这次他没推开贺青野。
不单是贺青野需要发泄情感的出口,他也同样需要。
“哥,你对我也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对不对?”贺青野的声音很小,既像确定也像疑问。
贺青野整个头都紧紧的贴在贺景颂的颈侧,埋在他的肩窝。贺景颂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
如果不是房间太安静,贺景颂甚至觉得自己会漏听他的话。
喜欢吗?
他和贺青野做了十几年的兄弟,稳稳的站在亲情这一台阶上。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台阶坏了,要他站在离台阶最近的一条钢丝上。脚尖触及的刹那,就像脚踩上了冰冷的尖刃,钢丝颤动嗡鸣着刺入他体内,久经不息。
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左摇右晃,如履薄冰。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放下心来踩上去时,钢丝突然崩裂。他们做不成爱人,也回不到原先安全宽阔的台阶。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不喜欢吗?
可他不排斥贺青野的肢体接触,接吻时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厌恶,而是震惊。熟悉的朋友都说他对贺青野几乎是溺爱和无底线的纵容。
心底的那条伦理道德的底线狠狠束缚着他。
如果他们不是兄弟,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层关系,或许他会想和贺青野试一试。
贺景颂现在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见他许久没回答,贺青野也没逼他做出回应,抱着贺景颂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声音闷闷的,猜测道:“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意思么?”
贺景颂点了点头,又想起他抱着自己看不到,说:“嗯。”
只要不是拒绝就行。
贺青野终于松开了他,后撤一步,掀开自己的手机壳,小心仔细的把那张平安符放在手机壳里。
“放在这儿可以吗?”他问
贺景颂回想了一番,老师傅也没说过有哪里是不能放的,便说:“应该可以。”
年假过后,贺青野没再撒娇耍赖留在贺景颂身边,搬出了圣澜。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此,贺景颂感到莫名的好奇和想念。
他找人查了贺青野最近的行踪,发现这人不仅没回过圣澜,甚至连最常去的那几套房子都没回过。之前贺青野这样闷不吭声的离开过几次,导致贺景颂现在连续几天看不见他人就有些应激,怀疑他是不是又偷偷走了。
“这是小少爷最近常去的位置。”保镖将带着地图定位的平板递给他。
贺景颂一手托着平板,另一只手放大地图,直至地图上显示出地名。
“永德路,河溪村……”他对这个路名有些陌生,顺手在手边的键盘上敲了几下,点击搜索。
图片上显示的是一片紧密的握手楼。
“这是西边的一片城中村,管理比较混乱。”保镖在一旁充当起百度百科。
贺青野去这干什么?
贺景颂浏览了一遍网页介绍,嘱咐道:“下次贺青野再去,你们跟好。”
*
河溪村道路狭窄,楼宇破旧,街边叫嚷声不断。楼与楼之间紧挨着,在楼上从窗户伸出手,就能碰到隔壁楼的外墙,所以叫做握手楼。巷子间隙仅能让两人并排通过,楼下是几家三无小店,看起来就不像有营业资质的样子。
街头分散坐着晒太阳聊天的老人,摩托车在略微宽阔一点的道路上和他擦肩而过。
贺青野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低调简便的衣服,穿过巷子上了楼。
屋子里狭小逼仄,霉味混着呛人的劣质香烟气味在屋子里蒸腾发酵。地上散落着捏扁的易拉罐啤酒瓶,贺青野踢开挡在他面前的那个,迈步走了进去。
一片烟雾缭绕里,贺青野看见了那个躺在地板上,易拉罐中间的男人。
贺青野踹了他肩膀一脚,“起来!”
“嗯……嗯?”躺在地上的男人哼唧了几声,似是还没醒酒。
贺青野毫不留情:“李甲胜,再不起来,你的舌头就别留了。
客厅脏的没有能坐的地方,贺青野好不容易挑了处干净的地方落脚,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甲胜终于有了点反应,嘴里糊弄不清的骂了两句,看见贺青野才真正清醒,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哟,这不是我那便宜儿子吗,又给你爹我送钱来了?”
生了没养过一年,小时候能当出气筒,被富豪养大还能给他送钱,可不是便宜儿子么。
李甲胜看见他就习惯性的要钱,“这次,我要这个数。”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指比了个五。
贺青野逆光站在窗前,光线沿着他身体的曲线照出肆意飞舞的灰尘,仿佛给他镀了层金边,又像是给他套上了一层枷锁。他嗤笑反问:“五十万?”
“呸!”李甲胜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打发叫花子呢!”
贺青野看着他的动作,厌恶的皱了皱眉。
李甲胜狮子大开口,“老子要五百万!”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贺家有多少钱!你要是拿不出来,就等老子曝光你吧!”
贺青野依旧站在原地没动,闻言低声笑了起来。
李甲胜突然觉得浑身炸起鸡皮疙瘩,他借酒发疯的气势弱了不少,“你、你笑什么!”
“曝光?你能曝光什么?”贺青野眼神阴鸷的吓人,“李甲胜,我能把你送进监狱一次,就能把你送进去第二次。”
李甲胜当年以贺家要挟他,要他每个月给他打钱。
他十八岁出国前,将之前给李甲胜转账以及李甲胜每次来找他要钱的证据交给警察,以敲诈勒索未成年的罪名把他送进了监狱。
不然李甲胜留在国内而他去了国外,对于贺家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李甲胜长大了嘴,说不出话。
他以为贺青野就是个被养废了的,软弱无能的少爷,几万块甚至都不能叫做零花钱,十几万更是轻轻松松,给他几十万不过就是从他手上剪下来一块多余的指甲盖一样,没有任何损伤。
没想到贺青野会直接送他去坐牢。
贺青野走到他面前,扔给他一张五万元的支票,“最后一次,以后你的死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门。
“草!”李甲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骂一声,重重的摔上了门。
贺青野出了门后径直开车去了钱绍家。
钱绍似乎刚睡醒,炸着毛开了门,“谁啊?”
“我。”贺青野道。
“稀客啊。”钱绍侧身让他进门,“这大清早的才几点,你不睡觉来我家干什么?”
并不认为中午十一点钟是“大清早”的贺青野:“……”
“急事,很重要。”他言简意赅的对钱绍说。
钱绍问:“多急?”
贺青野翻着订票软件,“今晚六点的飞机,你带贺景颂去Lonnie那里。”
不儿,有人问过他想不想出差吗?!
看到钱绍要张口拒绝,贺青野立刻接上上一句话:“李甲胜出狱了。”
……那很急了。
钱绍肯定道:“又找你了。”
李甲胜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当年贺青野在C国除了上课就是没日没夜的兼职,晕倒了也不敢去医院。
原因就俩字:没钱。
钱绍家里虽然比不上贺家,但资产也挺丰厚,终于在贺青野又一次晕倒之后,强行将人拉去了医院,给他付了医药费。
虽然贺青野醒来之后把医药费两倍还给他了。
他勤勤恳恳工作了一年,好不容易有点存款,结果又碰上了准备创业但又缺少启动资金的Lonnie。贺青野几乎把先前赚来的存款全都借给了Lonnie,好在他没看走眼,Lonnie把公司经营的很好,甚至越做越大,跻身全球。
贺青野的生活这才安稳下来,租了学校旁的一间公寓,不用再东奔西走。
虽然这次李甲胜没口出狂言,但贺青野的眼皮研究突突地跳。
贺青野有意让他今后在监狱里蹲一辈子的牢。
依照李甲胜的尿性,若是自己真的不给他还赌债,他势必会对自己和周围的人下手。
爸妈一时半会儿不回家,李甲胜找不到他们。但贺青野不一样,他很少出什么远门,要是李甲胜想拿什么人开刀,贺景颂的可能性最大。
整顿李甲胜之前,他要确保贺景颂的安全。
钱绍有些担忧。
贺景颂真能跟他走吗?
他问贺青野:“你和你哥说了么?”
“还没,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贺青野买好机票,将航班信息发给他,“我和Lonnie已经联系好了,理由就跟他说是之前游戏合作的收尾,需要他去总部一趟。”
他有点不放心,又叮嘱钱绍:“你别露馅。”
“知道了。”钱绍点头。
贺青野朝他挥了挥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和Lonnie的聊天记录,“他已经给贺景颂发了邮件,过不了多久就应该能看到。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去接他,等我解决完给你发消息,你再带着贺景颂回来。”
钱绍提出疑惑:“那你呢?你哥要是问起你来怎么办?”
贺青野说:“就告诉他我在青瑞被事情绊住了。”
他不敢自己亲自去送贺景颂。
看得多了,就舍不得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