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个月,倒果真如他所言,并未日日前来,起初是三五日来一次,第三个月时却只在月初时来了一次,然后就杳无音讯。每次来时,男人都会给她带些讨巧的小玩意儿,有边塞之地的曲谱,有上元节的花灯,最后一次给她带了一把从未见过的花种。
“这花要开在南方温暖之地?那这里种不活呀”
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种躺在掌心,连呼吸都慢下来了,生怕一不留神就弄坏了它们。嘴上虽说着种不活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万分珍惜。
“没关系,你好好收着就是。这花唤做蛋黄花,花香清新怡人,似有海风拂面之感。花芯是黄色的,花瓣尖白色略带绯红。”
他的话听得华梨落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海风拂面之感,该是怎样的感觉,她自十余年前被华茹从淮安郡带回来之后,这些年一直待在庆春城,从未去过别的地方。现在握着一把种子,却感觉那花已经开在了掌心。
“海风?蛋黄花?好有趣的名字。”
“你若是想看,等我回来带你一起去琼岛看可好?我们到时可以亲手把这种子种下去。”
“真的吗?可是华姨?”憧憬在美好幻想的少女也没有忘记自己身处的现实,眸色暗了几分,悠悠开口。
“这有何难?她不就是想要钱吗?金银之物,比起你来,不足为惜。”若说这三个月来的相处是一分更近一分的动容,那此刻就是华梨落沦陷的开始。
少女低头缄默不语,被自己的情愫架起了心房,蒸腾的爱意从胸腔一路向上,熏出她的粉面桃腮。
“梨儿,等着我好不好?”黎锦合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心口,于是最后的理智在这刹那间溃堤。
“好,黎公子,我等你”
“唤我锦郎”
“…锦郎,我等你。”
与记忆中唤出“锦郎”的柔声细语不同,讲到此处的卫玉安声音哽咽,窗外钻进来的风刺痛着脸上被打湿的肌肤,心口也发紧难受,只能撑着窗台勉强站住。
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谢绫从背后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在不自主的抖栗 “阿妧,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姐姐在你身边。太难过就不要再说了”
故事的前半段并未看出悲伤的感觉,可谢绫自然明白,能使她伤心如此必然是所托非人,一片痴心被辜负。她虽从未经历过,可痴男怨女的故事,也听过不少了。只是这一次,主角是卫玉安,她的心也被一同吊了起来。
“不,姐姐,我要说。这些事,这些话,我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我必须要说出来,才能掏空心里的腐肉,才能痊愈。”
刮骨疗伤便是如此,只是这于卫玉安而言简直是剜心之痛。只是既然下定决心要结束这一切,她就不能退缩,绝不能。
“…后来,我确实等到了他,他也确实遵守承诺,带着我一路南下”
虽路途颠簸,可两人浓情蜜意,丝毫不觉得辛苦。只是日日相处在一起后,华梨落才发现身边的这个人并非如自己之前所了解的那般只有温柔潇洒,他还有不容置疑,喜新厌旧的第二面。更令自己无法忍受的是,对于不在意的人,他可以将他们视作蝼蚁一般,肆意践踏。
那日天色已晚,他们正准备进客栈休息时,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拦在了门口,“大爷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这老乞丐拄着拐杖,拿着一个破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跪在黎锦脚下拉着他的衣摆。黎锦面露难色,一脚将他踢到了旁边,动作自觉地就像在踢一块挡路的石头。华梨落想跑去查看察看他的情况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那老头脏死了,你过去干什么?”
“锦郎,这老人家挺可怜的。你若不愿意,不给他钱就是了,何苦踢他呢?”
“梨儿,你就是太善良了。这种人你若是给他们半分好脸色,他们就像烦人的蝇蠓一般问在你身边嗡嗡个没完。”
“可是,他看起来很疼。”虽然感觉到了手腕上男人发紧的力道,可华梨落看着蜷缩在一边呻吟的老人心中还是不安,想挣脱他的禁锢过去看一眼,却被黎锦一把圈在怀里往屋里带,“好了,梨儿,你不是说今夜要给我弹你最拿手的曲子吗?为这样的人浪费什么时间。”
“黎锦,你怎么能这样…”看着男人不耐烦的样子,华梨落感觉他好像有些陌生,“黎十四,你去,看看那个老头,给些钱。”黎锦打断了她的话,转头跟身后跟着的随从喊了一声,然后又转过身来盯着华梨落,那凛冽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这样满意了吧,不要再不识抬举了。
华梨落没再继续说什么,跟着他进去了。但当黎锦兴致勃勃来瞧她房门的时候,华梨落心烦意乱的,哪里有心思再弹什么曲子。
“我今天不想弹,改日吧。”
门外静了一会儿才响起声音,“好,那你休息吧。”可华梨落听见他的脚步声并不是回房间,而是下楼。她心中更觉不安,便等他下去后悄悄跟了上去。一路跟着他,发现他竟然走进了一个名为柳枝坊的地方,远远地站在巷口,也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丝竹之声。自己便是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来的,又怎能不知这里头是什么地方呢。
她当下便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发冷,心紧紧地缩作一团,连呼吸都费劲。盯着上头挂着的红灯笼,她就这样立在原地被冷风一遍又一遍地穿过脑袋,胸口,整具身体。
华梨落,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相信自己就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那个人呢?云水楼里被抛弃的姐妹们那么多,你都忘了吗?她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重复这些话,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里。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客栈的黎锦在经过华梨落的房间时发现灯还亮着,得意地笑了一声,又故意弄出些声响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里的她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纠结再三,还是敲响了旁边的门。
“黎公子,我有话同你讲。”
门一打开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和蛮力的拉扯,“放开我!”,被黎锦抱着,她现在甚至有些恶心,奋力挣扎着,但圈在腰上的力道越收越紧,耳边还是他接连不断的鼻息,“别动,你来找我自然知道我是想要什么的。”
“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愿意。我来找你是有些话要跟你说。”不甘认输,纵使抵不过,华梨落也使出浑身力气掰扯着自己腰间的手。“好啊,你乖乖的别挣扎,我就听你说。”
“你今晚去哪里了?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她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事实已经摆到了面前,但还是想彼此说个明白,再做最后的了断。“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还问我?”
原来他真的知道,知道自己今晚一直在跟踪他,但还是去了柳枝坊,那就是故意的了。
“黎锦,我明白了。到此为止吧,我们结束了。”
“黎锦?”男人将她一把转过来,掐着她的下巴,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华梨落在这个自己爱的人身上又看了从未见过的一种目光,紧锁的眉头,发红的眼眶,凶狠的眸色。她像是临死前还要被豺狼再把玩逗耍的兔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喉头因害怕而哽咽了一下。
“怎么?锦郎都不叫了?”饶是恐惧,但华梨落也没有退缩,她的倔强支撑着自己与他对视,既是声音已有些发抖,但还是一字一顿地道,
“既然要分开,还唤什么锦郎。”
奋力打落他的手,华梨落后退两步,总算是和他拉开了距离。
“华梨落,你想离开我?!”
“对,这些日子的种种都算是我瞎了眼,鬼迷心窍。你根本不爱我,我又何苦只像个木偶娃娃一般跟着你,时时刻刻听你摆布!”
“不爱你?呵”黎锦死盯着面前的人,上前一步,“我不惜豪掷千金,只为你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些,又知道你想看岭南的风光,推了许多事务来陪你,你却觉得我不爱你?华梨落,不要太贪心!”
“可笑,黎锦,这些就是你的爱了吗?那今晚你去柳枝坊找别的女人算是什么?”
“我不过是想听曲放松放松罢了,你不弹,我只好找别人去了,又没同那些女人做什么。就算做了,也不过是纾解一时欲望罢了。这一路上,我每每想同你亲近欢好,你哪次不是推三阻四的。”看着黎锦大言不惭地说着这些话,方才站在巷口被冷风贯穿身体的战栗又刹那间袭来,还要再问什么呢?听什么回答呢?
“我错了,我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怎么敢希望你为我改变?但是我也不愿为你而完完全全地舍弃自己。就此别过吧”
“你休想!”男人自然不许她离开,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人扛在肩上朝屋内走去。
“华梨落,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爱你的。这些年我从未对哪个女人如此动心过,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好不好?”黎锦跨坐在她身上,两只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低头轻轻亲吻她的额头,鼻尖,
“不!我绝不!”
“好,很好,还是头一次有女人敢这么反抗我。今日,无论你从不从,就算是把你绑起来,我也要治治你嘴硬的毛病。”华梨落拼死挣扎也无尽于事,只感觉黏腻湿热,令人恶心的触感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耳朵,脖颈,等他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慢慢放松了反抗的力气,然后听见男人反讽的轻笑,终于感觉到他松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