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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话:蹇谁留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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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狱的门轰然打开,灼热的气息凶猛地扑向立在门口的星魂,被他周身用气凝出的屏障隔开。炎狱是一个天然的洞窟,又高又深,空间广阔,一串蘑菇石矗立在滚烫的熔岩中,作为通向牢笼的路。星魂手里拎着一个饭盒,从容地踏着石柱往里走,丝毫不在意这里头的高温和凶险的环境。炎狱中心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中心是空的,一块巨石借由阵法悬在空中。那石头名唤砂鹿石,上面缠绕着锁链,受刑的人就被绑在上头,那种随时都可能坠入沸腾的岩浆中粉身碎骨的恐惧感会一直伴随着这个人,常年高温脱水也可能要了受刑者的性命,不过在阴阳家,被打入炎狱并不算是很严重的惩罚。

此时此刻,砂鹿石上面竟裹着厚厚的冰,周围一丈之地都是围绕着它旋转的飞霜。星魂走到飞霜组成的屏障前停下,感受到那一片空间里传来的凛凛寒意,赞许地笑了笑,出声唤她:“烛幽,吃饭了。”

话音刚落,雪风乍停,飘落的霜花旋即被周围的高温蒸发成水汽,倏尔不见。包裹着砂鹿石的冰也开始产生裂缝,一块一块如同晶石,簌簌地坠入岩浆。被绑在石头上的烛幽睁开眼,一时还有些茫然,她花了点时间才看清了星魂。那双曾经纯粹干净的眼睛现在宛如沉淀了墨色,那点墨色融在她晶亮的瞳色里,混成了烟晶,显得有点无机质。

“还不下来?”

烛幽没答话,手脚轻轻一用力便从锁链里脱身出来,轻飘飘地就落到了地上。她接过星魂递给她的饭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盘蜜笋来,这是她一向喜欢的东西,不过只有春天才能吃到。她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蜂蜜味混合着新笋的清香,又脆又软,仍是熟悉的味道。

“又到春天了啊。”她哑声感叹。炎狱里不知天日,她只知星魂每月来一次,这样算来转眼间竟又过了一年。

“嗯。”星魂抬头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东皇阁下让我来问问你,知错了吗。”

烛幽舔了舔沾了蜂蜜的手指,眼皮都没抬地去拿下一块,宛如没有听到般沉默不语。

星魂也不介意她装不听见,他知道,烛幽就像个小孩子,就算明白自己有错,也倔强地梗着脖子,任打任骂也半个“错”不说。于是他接道:“东皇阁下说,若你认错,立刻就放你出去。”

“……十年炎狱,我一天都不会少待。”

星魂望着她笑:“待着也挺好,你看,先前连你也不相信自己会将这两种心法融汇得如此之好,炎狱看来也是个好地方。”

烛幽盯着蜜笋,再次沉默。

星魂接道:“若是没有先前韩非的事,你现在恐怕已经继承封号了吧?”

烛幽抬眼看向他。

“六年了,时移势迁,韩非投了胎也该学会走路了。”星魂把饭盒收起来,“东皇三番五次地问你,你都赌气不肯走,但你也需知道,脾气再好的人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如此急切地想让我出去,不过是因为等着用我。”烛幽不欲多言,长久不说话让她每次开口都累得慌。

星魂摇摇头:“或许你竟然觉得你有得选?”

“我是没得选,但我就不出去。”烛幽直接背过身去不想再理他。当初她劝韩非服个软,韩非偏不;而如今星魂劝她服软,她也不,可见这些选择往往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大约都只是想逞一时之意。

星魂见两人的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也不再多说,拿起饭盒就走了。炎狱的大门一开一关间,一丝清凉的风裹着清香送到她的鼻间。烛幽又转身望着那扇以熔岩浇筑的漆黑大门,眼底被映得黑黑的,只有间或溅起来的岩浆往她的眼底投去一丝明亮的火光。

六年了。

六年蹉跎,时光就如同她手指缝间的流水,片刻前还在,眨眼就消失不见。她一个人隔绝在这里六年,任是再有棱角的石头都该被琢得钝了,可她却偏偏还是想不通、放不下。烛幽回过头,重新回到了砂鹿石上,她闭上眼睛,层层坚冰再次将她包裹起来,将周围的灼热彻底隔绝,令她宛如回到了安全的茧中,只要沉眠就能逃避一切。

然而人生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就像星魂说的,烛幽没得选。生在阴阳家,没得选;被派去桑海,没得选;杀了韩非,没得选;被关进炎狱又被放出来,仍是没得选。兜兜转转,她唯一自主过的事情无非是那一次抗命想去救韩非,却是那样一个结局。

星魂嘲笑她,活得真失败。

她不答。

“炎狱一趟,你倒是被磨了磨。”星魂和她并肩走在去天象室的路上,这条路十年如一日,无论是一路上伴行的灯光,还是脚底的星河,或是贴着墙根巡逻的傀儡,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十年前是如此,恐怕十年后还会如此,令人分不清时间。烛幽一直觉得这里就是一座温暖的坟墓,连时间都在里头静止。“不过你原本就该是这般模样,韩非才是那个让你偏离轨道的人。这样也好。”

星魂总是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不过他也确实很了解她,烛幽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她遥遥地望着天象室上□□的女娲和伏羲两位大神,失神地发着呆。星魂看她心不在焉,颇觉无趣,也再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往前走,只剩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说,阴阳家明明一直妄图窥探天机,掌握天道,分明在行渎神之事,为何还要刻着女娲和伏羲呢?”

听闻烛幽主动开口,星魂都不由得望了她一眼,随即也将目光投向了紧闭的大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或许就是因为崇拜神明才想要将神拉下神坛也说不定呢?只是看着,只是通过祈求偶然得到垂怜怎么会够呢?”

“为什么呢?”烛幽喃喃地问,引得星魂发笑:“你知道为什么东皇阁下一直很爱重你么?”

她疑惑地看过去,星魂面露轻蔑:“因为你什么都不想,世间万事万物仿佛都与你无关,无论是窥探天道也好,亵渎神明也好,你都没有兴趣,也不在乎,只会听从东皇阁下的安排。你是一把钥匙,钥匙是不需要有想法的,可惜韩非让你有了想法,所以东皇阁下才会将你关进炎狱,那里与世隔绝,你有足够的时间把多余的想法消弭。不过——”说着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一次他好像事与愿违了。”

说着已然来到了大门前,沉重的石门缓缓在两人面前打开,一股暖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和衣摆,东皇太一站在路的尽头,一如既往。

半月后,月神、星魂、大司命、云中君和烛幽一同启程前往咸阳。这一条路烛幽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上一次走的时候过于匆忙,以至于根本没有在意过一路的风景,这一次她也不是很有欣赏的兴致,她的问话里带着一股浅浅的怨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我们为什么要去咸阳?”

星魂正闭目养神,听她问话眼睛都懒得睁:“因为蜃楼。”

“蜃楼?”

“你在炎狱里所以不知道,这些问题随后自己去问大司命,我现在没什么耐心跟你从头解释。”

烛幽仔细地打量着星魂,稍微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感觉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心情不好的,或许是随着他长大,性情越发乖觉了也说不定,毕竟他小时候脾气就不好。星魂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瞪了她一眼:“让你想的时候你不想,不该你想的你倒是想得欢快。”

“……”为什么每每面对星魂她都觉得自己并不是在面对一个小孩子呢?于是她再次掀起帘子往外看,胧车还没有离开云梦的地界,下面是一片竹海,好像又绵延了不少。

“别想着要逃跑。”

“虽然我的确不想去咸阳,但也不至于想着这个。”

“或许你应该想去。”他的脸上浮现出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表情,并且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逆鳞在咸阳宫。”

——逆鳞是钥匙,你一定要保管好。

韩非的话骤然回响在她的耳边,虽然她不知道逆鳞到底是什么的钥匙,但他如此说定然就有他的道理。之前离开得匆忙,没能带走逆鳞,而今有了这个机会,她确实应该去将它找回来。

“可进宫谈何容易?”就算嬴政愿意用一座宫殿安置他们一行人,也不代表在咸阳宫里行事容易,荆轲行刺之后,那里的防卫愈发滴水不漏。

星魂重新闭上眼睛:“会比你想得容易很多的。”

“为什么?”

听到烛幽的疑问,他斟酌了一下才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从炎狱里放出来,还跟我们一起去咸阳吗?”

烛幽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按照星魂的说法,此次他们一行人前往咸阳是为了蜃楼的事,那么她能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她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先前她违逆东皇的命令,产生了叛逆之心,险些搅得局势大乱,所以被关进了炎狱;之后东皇递了台阶给她,她却硬是不下。以上种种加起来,此刻还让她这样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随行去办这么一件大事,确实是不太符合阴阳家的行事风格。但东皇办事也有不符常理的时候,他是阴阳家看得最远的,星轨告诉他的事情,他们怎么又能知道呢?所以,经年以来极少有人质疑过他的命令,而烛幽也从不是那极少的人之一。

星魂听她半天没反应,便睁开眼,只见烛幽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定定地望着他,眼神平静,就知道她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他轻嗤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露出一个有点残忍的微笑:“荆轲刺秦之前,卫国曾进献了一批美人至秦宫,其中有一个美人名叫丽姬。这位丽姬容色倾国,深得秦王的宠爱,不过她去年死了。”他说着,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缓缓地站起来,“月神曾经见过这位美人,之后她便向东皇阁下提出了让你也一同去秦的建议……所以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

就像卫国进献美人一样,阴阳家也进献一个她?这是烛幽的第一反应,但她立刻觉得不可能,都已经将计划推进到蜃楼这一步了,还缺她这样一个美人?

星魂脸上是他常常有的局外人对局中人的怜悯,他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小手摘下了她的面纱。面纱从他的指缝中滑落,轻轻跌到她的膝头,露出了一张常年藏在面具或面纱之下的同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带着竹林味道的清新的风从胧车帘子缝隙里灌进来,吹动她额边的碎发,经年不见天日的囚禁令她白得剔透,甚至有点娇弱的病容。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她烟晶样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里面映出他的嘲弄。星魂轻轻叹道:“烛幽啊,你长得和那位丽姬一模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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