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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花鸟玉佩、雪地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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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赵权和江郁白躲在屋子里数银子,两人分坐在罗汉床两边,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一笔笔记在纸上,末了打两遍算盘,确定无误后,赵权把银子支给他,然后懒洋洋靠去垫子上,观察他认真点算银两的模样。

“对了吗?”赵权问。

“对了。”江郁白把碎银子和铜板收进荷包里,又从袖中取出白天沐国公给他的红包,递给赵权说,“我没打开,给你。”

“真懂事。”赵权长臂一抄,取过来看,一千两银票,还有一块青白玉的花鸟玉佩。

赵权把银票收了,玉佩递给江郁白。

江郁白顺应收下了,这些贵重的物件,包括屋子里那些华服、摆饰、金器,都属于赵权,他仅是用来装点门面,待他日还清了银两,与赵权分道扬镳,犹然孑然一身,空身而来,空身而去。

“花鸟鱼虫,生机盎然,春去秋来,永不止歇,寓意岁岁平安。”赵权把桌几搬开,“来,我帮你戴上。”

江郁白低头看着赵权骨节分明的手指,“没听说过这样的寓意。”

“我想的。”

“哦。”江郁白心想,赵权骂人好厉害,漂亮话也会说。

赵权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吉祥话不会圆,阴谋诡计也看了一堆,这皇城看似宏伟,在这里生存,既要活着,又要荣华富贵,那便是一条夹缝里的道,从来容不下两人同行。

赵权的手还在那块玉佩上,正低着头,不曾察觉江郁白垂下头来,他豁然抬头,额头撞上江郁白的下巴,稍一偏头,脸颊处落下温热柔软的触感。

江郁白蓦然瞪大了眼。

赵权摸了一下脸,戏谑道:“十文钱。”

江郁白气恼不已,手忙脚乱轰他出去。

赵权被推搡出门,庭院里蝉鸣声不歇,日以继夜,吵得赵权心慌意乱。

他跑去方永贵屋子里下了几盘棋,连赢了几盘,实在无趣,只要又回自己院里。

路过花园时,被门房喊住,请去白鸽城的太医回来了,正在前院听候。

赵权手团进袖子里,仰头望向月亮,夜深人静时前来,大约不是好消息。

老太医连月奔波精疲力竭,这会儿坐在椅子里,累得直打瞌睡,眼皮子耷拉下来,胡子突然刺痛,他猛地睁开眼,就见赵权似笑非笑看着他,手里还捻着他一根白胡须。

老太医起身作揖,赵权摆摆手,请他坐着说话。

“江芸杏病情如何?”

老太医不敢隐瞒,如实说道:“江小姐病重难医,从前得过几张药方子,皆不是对症的,身子伤了根本,药石罔效了,奴才去时,她已经没了气。”

赵权团在袖子里的手禁不住颤抖。

老太医咳嗽几声,继续说道:“得亏去的及时,奴才下了一剂猛药,才把人救回来。”

赵权握紧拳头,意有所指道:“得亏你年纪大。”

老太医喝了口茶,又说:“这一遭虽是救回来了,但江小姐这身体,挺不了多久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江芸杏活到八十岁。”赵权沉声道。

老太医苦笑道:“王爷这不是为难奴才吗?奴才都未必能活到八十岁。”

赵权气闷不已。

“倒是有张方子,能让她多活几年,可到底也只剩两三年的光景了。”老太医踌躇道,“就是那方子,有几味药,实在贵重......”

“你去太医府开药,记在本王头上。”

太医犹在踟蹰。

“有话就说!”

“太医府里那几味药是给主子备着的,若挪给江小姐用,奴才这脑袋明日就要落地,再者说,这药价格不菲,光这绀槐州的雪地灵芝,就得千金,王爷若要记在太医府里,怕是不妥。”

赵权眉毛都拧出了麻花,“绀槐州几乎不下雪,哪来的雪地灵芝!”

老太医摇头叹息,不再应声。

“你先去太医府给本王偷一点来,明日本王就派人去绀槐州,回头给你补上。”

老太医眉毛胡子乱跳,彻底没辙了,说道:“这样吧,奴才回去后先请示府尹大人,再为王爷取一些来。”

赵权沉着脸点头,派人把管家叫来,吩咐他赶紧去安排人手。

夜已深邃,老太医请辞离去,赵权亲自送他出府,行至门口时,又喊住了太医,追问道:“郁白身体能养好吗?”

“江公子如今年岁尚小,仔细养着便无大碍,若是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过了三十就再难好起来了。”

旁的赵权都不担心,就怕那闷葫芦藏心事,心憋坏了,身子也颓了。

老太医坐着马车里去,赵权站在那门口,听同去的侍卫禀报。

他们今次看病是翻墙进去的,起初敲开了正门,递了贤郡王的名帖,那门房去通报后,主家骂他们骗子,叫护院把他们轰走。

后来遇上机灵的丫头,领着他们翻墙进去,那会儿江芸杏已经奄奄一息,儿子不在身边,夫君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看完病后又是翻墙出去的,他们在客栈住了几日,找了间靠谱的医馆,存了些银子在那里,请郎中看顾着。

侍卫按赵权的吩咐,打听了些江郁白的事情,他五六岁就去了苏家,他姐夫苏姜海是长房庶子,在家里不受宠,从前老爷子在世时,长房一脉姑且还有活路,后来老爷子过世,日子就难熬了,江郁白在苏家过得艰难,冬日里偷过炭火,遭了一顿打,去年江芸杏身体恶化,江郁白便离家来了皇城,说要找太医看病。

赵权埋头往前走,长廊上挂着灯笼,夜色幽暗,他不觉走到了江郁白的院子里。

屋子里已经熄了灯,江郁白想来已经睡了。

他无法想象江郁白是如何长大,看上去冷傲又独立,实际却是个傻瓜,对世界懵懵懂懂,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

八月初八,贤郡王府大婚,城西万人空巷,赵权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锣鼓喧响,红霞漫天,百姓人头攒动,争相往队伍里挤,争抢着从天而落的喜钱。

贤郡王府从未这般热闹,所有人都喜翻了天,只有方永贵心头在滴血,悔得肠子都青了。

江芸杏一年的药钱就得上万两,这婚事大操大办又花了好几万两,花出去的全是真金白银,这天上也不掉钱,再受宠的郡王也掏空了荷包。

赵权喜滋滋翻身下马,指尖弹出一枚铜板,稳稳落在方永贵额头,冲他一挑眉,然后转身去掀花轿。

江郁白慌张得闭紧了眼,周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他耳朵疼,帘子被掀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赵权的手,温热、宽厚,小麦的肤色。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很熟悉赵权的一切,他熟悉那掌心的温度,茧子的位置,还有牵手时的习惯。

赵权总是先握住他的指尖,然后顺着指腹向上滑,探入指缝后,转动掌心,随之与他十指紧扣。

“夫人,到家了。”

赵权低沉的嗓音出现在嘈杂的环境中,江郁白在狭窄的视线里望见了赵权的后背,宽肩窄腰,伟岸又坚毅,像那年他离开稻香州前,最后见到的那座山。

江郁白不觉泪目,爬到他身上去,环住他的肩膀,在心里嘀咕:五文钱。

赵权背着他立起身。

江郁白蹭了蹭他的脖子。

走一步是五文钱,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同样是五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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