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的指甲刮过图书室木牌上的红漆，蹭下一小片碎屑落在鞋尖。几百本捐赠书籍整齐的排放在环绕小屋的课桌上，双语版《鲁滨逊漂流记》的硬壳封面突兀地支棱着，像是混进麻雀群的鸽子。

"这本看着还挺新的。"语文老师用手掸去书顶的灰。江沉走马观花看过各种书籍突然闻到淡淡的桉树香，混在陈年油墨味里格外清冽，书脊在他虎口处投下笔直的阴影。站在书桌旁的江沉将书翻到第47页，郑州国棉三厂澡堂的蓝色钢印正在随时间淡化，票据背面用钢笔画着戴眼镜的小狗，耳朵位置晕成团墨云。戴眼镜的小人旁边写着一串拼音“zhè běn shū lǐ yǒu wǒ cáng de qiǎo kè lì zhǐ zhǎo dào jiù sòng gěi nǐ ——jì rán”。

“既然？好奇怪的名字”江沉拼读着拼音的最后两个字，在老师发的借书卡写上借书人江沉，捐赠人既然。

江沉将书抱在怀里走回教室的座位，阳光突然穿过破窗棂，同桌春生探过头时，江沉迅速合拢书页，夹在指缝的巧克力锡纸发出轻响，英文字母"GODIVA"的凹凸纹路硌着掌心，那是季燃母亲买的圣诞巧克力包装，后墙的"学雷锋"宣传画被风吹得簌簌响。

纽约公寓恒温箱嗡嗡作响，那件袖口有着苏绣木樨沾着钢笔墨水的开衫正保持18℃恒湿。而在千里之外的课桌洞深处，澡堂票据正蜷在江沉的文具盒里，和江沉珍藏的彩色玻璃珠依偎在一起。

江沉在笔记本重复写着"既然"时，钢笔尖突然断墨。他尝试用断墨钢笔临摹澡票上的“jì rán”时蓝墨水瞬间顺着笔画符号漫开，恰好补全了季燃当年颤抖的笔画。教室后排传来打开《安徒生童话》的沙沙声，那本书的封皮正在卷边，而他的《鲁滨逊漂流记》依旧方正挺括，像块藏在麦秸堆里的青砖。

半晌，江沉在作文的开头写下"既然选择漂流"......

放学的铃拖着长长的颤音。江沉把书抱在怀里穿越麦田，春风掀起书页，一段红色下划线画在“我学会更多地看到自己状况的光明一面，而少看黑暗的一面。Ich lernte, mehr auf die helle Seite meiner Situation zu schauen und weniger auf die dunkle Seite.”双语段落下。红线掠过他结痂的指尖——那是季燃标记过的痕迹，此刻正被路边初升的月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