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圈紧,法海喘不过气地闷哼一声,五指无力松开,断断续续说话:“他有异心,不忠诚,换一个吧。”
“他?”小青疑惑,复述一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白阮吧。”
“白阮不是和胡媚在一起了吗,还和谁?”小青嗅到一丝八卦。
“你都知道。”法海声音嘶哑,表情微妙。
“咦?”小青像是明白什么,但将法海一连串异常反应归咎于这个原因,竟不可思议的荒诞。
“你是以为白阮是我的男宠,又同胡媚勾搭,才陡然为难他么?”
小青对二妖关系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时法海还有什么不明白。
异香引出心魔,心境被打乱,种种误会下,法海闯出好大一场大乱,庆幸的是没有酿成大祸。
他该被小青勒晕的,法海懊恼撞头。
法海咚咚撞着小青,小青乐得哈哈大笑。
“若当真寻伴侣,或是双修玩玩,也该是同类,怎会是白阮。”小青说,“他那副小身板,蚂蚁大的兔胆,根本禁不起折腾。”
法海撞头的动作一顿,恍惚喃喃:“这是梦还是现实。”
“你梦见我了?”小青更好奇了,凑近问:“梦里什么内容,快说说,我在梦里是不是很厉害。”
法海扭头不语,但躲到哪边,小青便会绕到哪边,暗绿竖瞳幸灾乐祸盯着他。
法海长叹一声,“没什么好说的,你在梦里骂我了一通。”
小青还不罢休,追问细节:“都怎么骂的。”
法海深潭似的眼眸幽幽看向小青,小青收敛看戏之心。
看来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梦里的小青可不是我,”小青正色,撇清道,“你看你闯出大祸,我还没帮你擦屁股,也没骂过你一句秃驴子。”
“谢谢你。”法海说。
小青没想到法海会真心道歉,倒是一怔愣,很快颔首接受。
太阳泄出第一抹金辉,小青这才放过法海,化出人形,各自往回走。
法海泡了一夜水,形容略显憔悴,走路也很僵硬。
小青知道他腰间有一圈圈的勒痕,问:“要不要帮你去掉勒痕,我可以闭眼施法。”
她知道法海必然不愿意,但她就是想招惹下。
不出意外遭到法海冷淡拒绝。
小青耸肩,看着他耳后颈子病态的晕红。
这才迟迟想起他还是个凡人之躯,水里呆一夜,莫不是着凉了。
小青提出送他出山看郎中,被他捂着后脖颈拒绝,送他玉灵山宝库里的仙草神丹,也都一一拒绝。
事不过三,小青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噤声走在他身边。
进到玉灵楼,小青和法海分道扬镳,被他叫住:“你去哪?”
“胡媚被你中伤,自身法力无法愈合,我去帮帮她。”小青说。
稍顷,法海青灰色僧衣出现在身侧,“我也该去向她赔礼道歉。”
还没进屋,便能听见断断续续的低声抽泣。
小青加快脚程,直奔塌边。
屋中鲜血味浓烈,胡媚脸色惨白躺在玉枕上,虽受伤严重,神情却看不出,倒是满足。
抽泣声正来自侧坐床畔的白阮,边哭边忙着用药膏涂抹血淋淋的伤口。
“哭什么?”小青表情微妙,“我道胡媚死了,给她哭丧呢。”
白阮担忧一晚,听山主胡乱说话,气得噎住,哭声也随之止住。
因为是山主,无法置气,只能窝囊地横一眼山主。
除看到山主外,还看到金光柔和的法海,耷拉的兔耳朵登时竖起,双臂挡在胡媚之间,“不许伤害狐大人!”
一同被挡住的还有小青,她正想替胡媚施法疗伤,被白阮一推,摸不到头脑的迷茫。
明明白阮也怕得要命,虚张声势地瞪大泪眼,展开的双手不住地发抖,丝毫没有震慑力。
法海掠过窘迫的神色,欠身赔礼道歉,白阮却骇得以为要施展法术,转身把胡媚捞进怀里。
胡媚从白阮护住她的那一刻便愣住了,只仰首呆呆望着白阮,身形瘦削,还在发抖,却义无反顾的守护着她。
小青也呆住了,印象中白阮应该跑得比兔子还快,事实上他就是兔妖。
不跑也该吓死,身板一直,晕倒在地。
胡媚像个木头,不吭声反手抱回白阮,闭着眼,似乎享受得不得了。
法海被白阮的反应弄得进退不是,自知此刻很不受欢迎,但也不方便转身就走。
小青干咳两声,打破僵局,淡声解释法海已经清醒,来赔罪了。
似乎并没有安慰到如惊弓之鸟的白阮,小青当机立断,压着法海道完歉,干脆利落赶出房间。
法海囫囵踏在门外,小青毫不留情关上门。
胡媚还像个缩头乌龟,深深埋在白阮怀里,而白阮泪水流不尽地细语安慰。
小青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解决掉法海,该到疗伤这一步了。
分开时,她们还依依不舍,小青一屁股把白阮挤开,让他去洗把脸,也没死哭什么。
胡媚小声帮白阮说话,“白阮心疼我的伤。”说着,目光追随白阮。
小青很快帮胡媚疗愈完毕,手臂恢复如初,连面色也红润许多。
小青起身,白阮立即填补空位,姿势之丝滑,令她目瞪口呆。
而面对她时神采飞扬,声音铿锵有力的胡媚,一等白阮落座,立即丧眉搭眼,嗓音有气无力,歪倒在白阮身上。
“山主,白阮请求这段时间留在狐大人身边照料。”白阮带着哭腔乞求,“狐大人稍微恢复好点,我就来侍候山主你。”
胡媚闻言,揉着额角,哎呦呦地嘶痛,透过指缝观察山主反应。
“脑袋何时受的伤。”小青静静看胡媚表演,凉凉道:“我来帮你治治。”
胡媚讪讪放下手,正色从白阮怀里坐起来。
白阮看着不假辞色的山主,跪在地上又求了一遍,只是这次恳求再照顾一个白天就行了。
面对她们,小青总有种当了欺男霸女的恶人的荒谬感,揉了揉突突跳的眉心:“随你照顾到何时,不必再来侍候我了,以后你就是玉灵山子民。”
小青觉得自己回复很正常,胡媚和白阮却欢天喜地,就差没放鞭炮了。
尤其是胡媚,嘴角咧到了额角,直要飞到天上去,贝齿夺目。
“但是,”小青说,两只妖收敛起欢喜的神色,喘喘不安地等着她下一句,“白阮还是别待太久,我怕胡媚欺负你太狠。”
白阮怔了怔,薄脸皮涌上一层绯红,讷讷道:“白阮晓得,多谢山主提醒。”
胡媚皱着脸,急忙辩解是为了让白阮适应山主粗暴风格。
白阮脸更红了,小青脸也红了,气红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胡媚一个脑瓜崩。
胡媚脑瓜嗡嗡响,窝进白阮颈里,柔弱地改了口,是她胡说八道,一定更正态度,温柔对待白阮。
白阮怜惜地替胡媚揉额头,红着脸对小青说,其实一点也不痛,他扛得住。
小青被她们吓得后退两步,都是愿打愿挨组合,比姐姐和许仙还要恶心。
赶紧离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地,小青转道去一趟宝库。
取出千年人参,丢进壶中,施法不销片刻,强身健体的人参汤就出来了。
小青端去法海房中,边打招呼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法海背对着她,白皙的脊背下,腰间是可怖的黑紫色印记。
“山主随心所欲,哪懂得温柔,一定粗暴不堪。”
这句话忽然在小青脑海中回荡,手中的人参汤吓得荡出汤水,滚烫的温度拉回小青的神智。
她屡次反驳胡媚,自己不是个粗暴的人,不会留下痕迹,眼下脸痛得很。
但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这种痕迹留在法海身上。
杀,不能杀。
只能抹掉了。
愣神间,法海已穿上僧衣,低着头收紧腰带。
咣当一声轻响,人参汤稳稳放在桌上。
小青则快步走向法海,扯住他的腰带:“我帮你把印记去掉。”
“你进屋怎么不打招呼?”法海青着脸,不从。
“我打了啊。”小青一脸无辜,忙着和法海斗。
四只手绕着系带打出残影。
最后是法海趁机跳到另一头,一道清透金光的半圆罩住他,也隔离了誓不罢休的小青。
“请小青施主自重,我要休息了。”法海面无表情,但剧烈打斗后,苍白的脸色浮上层薄红。
小青围着被金光罩住的法海走了两圈,一截手指头都戳不进去。
半身趴在半圆上,阴恻恻盯着里面的法海道:“法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吧,当时情况很危险,我为了稳定你,才没控制好力度。”
法海抹平僧衣褶皱,目视虚空:“为了感谢你倾力相助,明日我们去周边逛逛,顺便为你收服几座山。”
小青还想磨着法海让她疗伤,但那半圆的范围越扩越大,直接将她给推出了房间。
小青不甘把门拍得哐哐响,很快门也不能碰了。
整整一日,法海都闷在屋里不出,到了晚上,小青叫法海一起打坐修行,也被拒绝。
直到第二天一早,法海准时来敲小青的房间门。
或许是她昨日举止太过分,又被看去上半身,法海对她异常疏离,走路隔着一道河的距离。
像是又是什么事催促着法海,仅仅一天的功夫,法海就降服了六个山主。
从怀里掏出紫金盂,金光一闪,被照到的大妖修为尽散,化为原形,灰溜溜跳进草丛里跑了。
紧跟着,法海收起紫金盂,往后退一步,还没反应过来的小青迎接新的子民,麾下又多了一座山。
日落,小青成了七座山的山主,此时才有实感。
她刚要询问法海腰上伤痕恢复怎么样了,话说到一半,法海欠身同她道别。
“在外游历太久,该是归去的时候了。”法海说。
洞中两月,玉灵山做客七日,还有法海分享五湖四海游历的时间,加起来应当有小半年了。
小青咽下话,将法海送到河边,停下脚步。
“小青施主就送到这吧。”法海站在一颗百年古树做的渡河之桥上,颔首告别。
小青被他郑重其事的态度弄得有些不习惯,好像这辈子不会再见似的。
等人走到河对岸,她挥手:“我回杭州看姐姐,会顺便去找你。”
法海背着行箧,站着看她一会,微乎可微笑了笑。
一天之内极速扩张的领地,小青不得不放弃悠闲的日常,天天巡视领地,联结每个族群。
这一忙就是六年,小青根本抽不开身去杭州,连与姐姐的书信来往也少了。
每年过节,姐姐都会来信,邀请小青去杭州,与她和许仙一同过节。
头一年,小青或许还会用事务繁忙推脱,后面是真没时间。
每座山居住的妖族不同,还与旁的山头有纷争有摩擦,小青得带着去打架。
不愿和平往来的,只能打下山头,用山主威势,强制相亲相爱。
六年后,以玉灵山为中心,周围十二座山头,全都归小青所有。
等把山头治理得服服帖帖,关系和睦友爱后,已经到了第六个年头。
一年中的第四封书信如约而至,姐姐在信中关心她的身体,照例邀请她如有空,来杭州过乞巧节。
小青伸懒腰,嘎达嘎达声响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每截骨头都得到尽情的舒展。
“胡媚,带上白阮,我们去杭州玩几日。”小青说。
六年没见,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讨厌一点许仙。
还要找法海算账,害得她忙得像陀螺,停也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