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大门紧闭,鸦雀无声,令人摸不准是平安无事,还是暗流汹涌。
小青不作他想,推开门,法海正襟危坐桌前,闭眼养神。
小青唤了两声,没有应答,法海像是成了石像,一动不动。
这才后知后觉法海不对劲,走近仔细瞧。
法海额头脖子青筋凸起,肌肤密密一层细汗,周身滚烫。
隔着臂宽,小青仍能感受到他外散的热气。
法海眉头紧蹙,唇角抿直向下,双目紧闭,眼帘下不时微动,像是梦魇。
欢梦香变噩梦香了。
“山主,是不是该叫醒法海师傅。”胡媚熄灭香烟,揽着白阮藏在身后,一脸忧容。
踏进屋中,她便感觉气氛诡异,气流像是凝固了。
狐媚愁得掉眉毛,却见山主绕着法海打量,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提醒。
小青耸肩,在他脸前摆摆手,准备和狐楣表达没办法时,手腕却被箍住。
法海睁开眼,双目猩红,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在梦中恶斗一场,形容非常狼狈。
·
窥听兔妖前去侍候小青的具体时辰,法海表面镇定,一如既往行事。
只是红日越落越下,直至淹没在山下,最后一缕橙红余晖消失,法海惊觉掌心湿滑。
他劝慰自己等候月升上空,小青定然会出现,和他一起打坐修炼。
月辉透过窗棂,照下一片萧索的影子,孤影伶仃。
此处偏僻,寂静无声,不知怎的,法海却恍然听闻暧昧声响,裹着热汗欢愉。
他起身,椅子砸在地上的声响击碎不堪的靡靡之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处在一片死寂中。
他等不下去了,月圆之夜,正适合修炼,他要提前去请小青。
推开门,场面与他设想有一半相同。
兔妖果然使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衣不蔽体,面色桃红。
好在小青一脸怒气,显然看不惯兔妖的低劣行径。
他尚不及搭话,小青丢下句“屋中等候,马上回来”,随即大力关上门。
法海坐下,抚平上下不安跳动的心。
幸好小青清醒,并未轻易落入陷阱。
屋内空无一人,芬香萦绕,法海紧绷一日一夜的心绪终于释怀。
从胸口排出郁气,深呼吸,打算再歇歇,便去屋外等候。
独自待在女子闺房,不合礼节。
闭了闭眼,准备起身时,门从外打开,小青走了进来,反手关紧门。
法海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小青如此迅速,问:“兔妖已处置妥当?”
小青点头,“胡媚办事不利,乱教东西,我好好责骂她们。”她仰头饮下一杯茶,“说得我口干舌燥,那兔妖我也给赶走了。”
法海接过水壶,为小青斟水,想了想道:“赶走也好,他小动作太多,以防万一。”
“是啊,而且我不喜欢那种类型。”小青喝完,将空杯子推到法海手边。
法海心头一跳,未留意到小青动作,只一心想,小青何时开的情窍。
手背被敲了敲,温热烫进皮肉里,法海受惊撤回手。
一声钩子似的轻笑,法海知道那是小青嘲笑他因男女授受不亲,大惊小怪。
清凉瓷杯贴着他的手背,“法海大师,我还渴着,你要是不方便,便撒了水壶,让我自己来倒水。”
小青唇边一抹促狭的笑,半阖眼眸戏弄地看着他。
法海无奈垂眼,替她斟满水,若无其事问:“你不喜欢他哪里,又喜欢何样的?”
连着追问,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哪都不喜欢,细细嫩嫩,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太软弱,一尾巴就甩死了。”小青没多想答道。
这个理由太古怪,法海忍不住抬头,小青把玩着瓷杯,水从边缘漫出,濡湿握着的手。
法海从怀里取出手帕,递上前:“擦擦吧。”
小青放下水杯,接过,慢条斯理擦拭,完毕,捏着手帕朝他一丢。
法海伸手去接,小青却是捏着一端不放,“还没说我喜欢的。”
“你讲则是。”法海看出她故意与他为难,但也没放巾帕,只各自捏着一端不放。
“我喜欢身体结实,怎么折腾也不坏,打个有来有回的。”小青捏着手帕,一点点往回扯,直到撑着下巴。
“法海,你可知晓我道的谁?”小青好以整暇盯着他,眼含深意,法海指尖一烫,倏地松开巾帕。
陡然收力,小青猝不及防,往后跌,摆好的悠闲姿势崩坏,冲法海没好气道:“也没说你,松手干嘛!”
法海歉意地虚扶她的手臂,被小青给了一肘子,“你这算什么扶,我看我要摔了,你还在拉空气呢。”
法海讪讪坐回位置上,心虚地老调重弹:“男女......”
“不想听。”小青沉脸打断,捂住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因为晃动,杯子歪到在桌上,里面的水流淌出来。
怪的是,浅浅一杯的水量,却漫过半边桌子,还淅沥沥滴落地上。
法海微怔,仅是一瞬的功夫,面色恢复如常,拾起掉落桌上的巾帕,倾身拭去水液。
刻意低柔,蛇一样攀附脊背的声音响起:“若我说的是你呢。”
柔弱无骨的手压住他擦桌子的手,掌心温热熨烫他的手背。
法海抽了抽手,压的力道更重了,足有千钧重,骨头微微发痛。
“你身体就挺结实,若是常人,早就骨碎,痛得大叫。”小青像是很满意,凑近他,肩上发丝垂落,。
半晌,法海才说:“人妖殊途。”
但语调非常勉强,像是太痛,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像是压抑某种情感,磕绊着说。
“咦。”小青微微吃惊,像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人妖殊途倒是对的,但我以为你会说你已出家,从未想过红尘世俗。”
“不是妖就行了么?”小青歪头,“法海,抬头,看着我答。”
“我不是妖,你就同我好么?”小青追问。
“不,我们没有可能。”法海还是低着头,胸口起伏,轻声说:“你松手。”
耳边轻笑,“法海,我早就收回力了,你随时都可以撤走。”
小青指尖虚虚贴着他的手背,描摹按压跳动的青筋,“我道是你不想走呢。”
说完,冲法海粲然一笑,下巴轻抬,一副去留自便的随意。
纤细指腹不紧不慢戳他的手背,法海怔忪,竟没有收回手。
“瞧,你也清楚你结实,适合我磋磨。”小青笑,拿起手。
法海莫名失落,紧接着下巴被人抬起,他惊讶地对上狡黠的眼眸。
小青高高在上看着他挣扎,眉梢眼尾是不掩饰的势在必得,“法海,这算不算你自荐枕席。”
法海变了脸色,猛然退后,“小青施主,是我疏忽,致使你误会。”
“今日之后我不便与你一同修炼。”法海变了脸色,起身,匆匆离去。
小青闪现到门边,两手一展:“法海,你哪也去不了。”
门被堵住,法海一时乱了脚法,竟然看向窗外。
跳窗逃跑,会否太失身份。
法海还在犹豫,衣襟被拽住,扯着他避无可避迎上小青。
“承认吧,法海。”小青眯着眸子,深绿竖瞳泛着冷意微光,“我就是你的欲。”
小青步步逼近,柔软的身体挤压他僵硬的身体。
法海侧脸,回避视线,步步后退,直到腿碰到桌边,没处躲了。
两腿之间,小青插进一腿,连他左右闪躲的路也提早封了。
“法海,你压抑许多年,却还是在我面前一击溃散,别再自己骗自己了。”小青扯开他的衣襟,雪肌异常绯红。
法海像是吓了一跳,胸口起伏不止。
小青被推往后退了退,挑眉似乎挺满意:“你身材是挺结实,比那兔妖好多了,瘦得风都能吹走。”
法海抓住她探进衣襟作乱的手,言辞冷厉:“你不是小青,是谁!”
小青手腕被掰成怪异的角度,而手的主人连眉头都没皱下,她轻嗤出声,神情不再慵懒。
“我就是小青,你心中的小青,主动的小青,勾引你的小青,对你热情的小青。”小青一下下戳结实的胸口,言语间满是嘲弄。
法海心头一突,竟不敢看她,丢开手,闪身拉开距离。
小青也不去追,抬起掰折的手腕,微微一转,掰正了。
法海扫视周围,还是一样的布置,却无处不透着诡异。
屋内香味更浓了,香有问题!
小青像是知道法海心中所想,拍拍手,重新引回他的注意:“香仅是诱因,法海,真正有问题的是你!”
最后一句话落地有声,法海心里打起惊雷,脸色变得惨白。
“我是小青,又不是小青,由你的欲念构成。”小青眉间阴鸷,看见法海被扯去遮羞布后的样子,竟大声嘲笑。
法海苍白着脸,站定闭眼,双唇微动,念念有词,不消一刻,两指并拢,如剑般指向小青,刺目金光从指尖迸射出,“退散!”
小青身影瞬间消散在金光中,光芒长达一刻钟,渐渐微弱时,小青的身影也渐渐明晰。
“为何还在。”法海诧异。
小青笑盈盈转了一圈,叉腰顽劣道:“我去哪,我是你的心魔,在你的梦中,该走的人是你。”
法海环顾四周,思虑出去之法。
“你走,我也要让你走的不痛快!”小青脸色一变,转眼间出现在法海眼皮底下,扯着衣襟半弯腰。
“我明明说过不会和人在一起,你却还做着我厌恶兔妖,属意凡人的美梦。”
法海捂住小青的嘴,却什么用也没有,她还在说。
“我瞧兔妖的眼神拉都拉不开,明明是满意至极,怎可能厌烦他。”小青恶意笑着。
“不,小青不喜欢那兔妖,软弱可期,看上他什么。”法海推开她,手却穿过身体。
“都说了我是你的心魔,你碰不到我。”小青转眸,忽然想到什么,凑近低语:“不仅碰不到我,你终身也碰不到真正的小青。”
小青轻轻笑,笑容快意而残忍。
法海踉跄后退几步,垂下脸,看不见表情。
小青逼近,不留他喘息的空隙,“我啊,明明说过讨厌凡人,就算不喜兔妖,也不可能属意凡人,更不必说你了。”
“法海,你简直可笑。一面压抑着龌龊心思,一面希冀我热情主动,甚至强迫你,好掩饰你心中罪恶感。”法海周身冷肃,心魔非但不怕,还啧声继续刺激。
“身为你的心魔,我都瞧不起你,要是小青知道了,会多恶心你。”心魔说完,被法海一掌拍散。
心魔在法海后背重新凝聚,覆在耳边低语:“你分明早早看见我进了屋,却没进,你在等什么。”
“让我猜猜,是不是再等我将那兔妖赶出来。”心魔还是小青的摸样,柔软手臂环住法海的腰,法海闪躲的动作顿住,她呵呵笑。
“但是我没有,你等不下去,连门都没敲,闯了进去,身为僧侣的礼节呢?”法海用力扯下心魔的手,却纹丝不动。
心魔歪头,枕着法海的肩膀,幽幽说:“其实我根本没用力气,但为什么你扯不开我,法海你仔细想想呢?”
心魔绕到法海身前,正面拥住他:“因为你想我抱着你。”
法海头痛欲裂,想要彻底消灭心魔。
可顶着小青的摸样,恶劣戏弄他的细微神态,亦如出一辙,如何也下不去手。
然而怀中的心魔像是感受到什么,侧脸看了看,遗憾道:“哎呀,香淡了,我要走了,最后再说一句。”
心魔柔柔笑着,小青从未如此温柔过,法海稍稍抽离。
“你可要藏好哦,小青对你半分情意都没有,想想缘一。”说完,心魔烟消云散。
缘一,当时表明心意后,小青眉头紧皱能夹死苍蝇,大惊失色命令不许喜欢她,远远躲避。
法海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小青,她直起身,渐渐远离他。
他忘记心魔的警告,拽住小青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