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离开了,禾清月想回去找沈诀。又突然想到之前他说皇宫里的锦鲤很漂亮,到了晚上都瞧的见,对着许愿更是会有好运降临,故而又调头去寻。
可皇宫实在太大,她寻了半天也没寻着。好不容易溜达到假山前,听着有水流的声音。可锦鲤没瞧见,先招了灾。
隔着假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太子妃就是个花瓶!”
禾清月一挑眉,夸我貌美呢?
“京中不是盛传太子妃温柔贤淑吗?怎么是个悍妇?!”
她不免疑惑,我今日很守规矩啊,礼节礼数无有缺漏,就连三王爷那样的人她还点头回礼了呢。
那人又说,“前几日我去青楼,遭了一顿打,就是她干的!”
原来打的是你,活该!
“她居然还去青楼?简直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我人格魅力大!我夫君都没说什么,你指责什么?!
“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还抛头露面。我看她还是个惯会勾引人的□□!”
这话最难听,她听不下去了,所以她打算动手。
她弯腰挑拣着趁手的石头,碰巧一行端着水盆的下人路过给她行礼,她脑子一转,夺过来一盆,猛的就往那一扬,还喊道:“给各位大人醒醒酒!”
那群人一涌而出,跟落汤鸡似的抹着脸,高声喊到:“谁啊!”
刚被夺了水盆的下人错愕的行礼:“见过太子妃!”
那群人知道自己惹祸了,头都不敢抬,忙里慌张的过来要行礼。
禾清月拦住他们,然后点着这群落汤鸡,“一个、一个来。”
他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老实实的一个一个上前行礼。
“见过太子妃。”说她水性杨花的,一盆。
“见过太子妃……”骂她是悍妇的,一盆。
“见过……太子妃……”污她是□□的,剩下的全部。
几人被水泼的那衣裳拧都拧不干,湿哒哒的干站在那儿不敢动。
禾清月仿着沈诀,往前走了一步,但地上全是水洼,恐污了裙摆,又提着裙子退了回去,站到台阶上,将他们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厉声道:“各位大人这下酒醒了吗?”
他们打着哆嗦,连连点头,“醒了醒了!”
“我看还没有。”她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又道:“要不在这儿吹吹风,再清醒一下?”
秋日不似寒冬冷,但今日偶有妖风作怪,吹来的都是刺骨的冷风,几人身上都湿透了,再一遭风吹,回去不是发烧就是感冒。
他们抬头去看她,企图得饶,可只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夜里的猫一样狡黠的发着光回望,又一个个的连忙低头应“是”。
胆小如鼠居然还敢造谣生事。
处理完眼前的,禾清月又转头给那些下人道歉,麻烦她们再跑一趟重新打水了。又露出明媚的笑来,让本还错愕的下人们在微凉的秋日里如沐春风。
算完这账,她也没了看锦鲤的心思,要溜达回去,一转脸就看到不远处廊桥上的人。
那人身着青绿色衣裳,用白玉发簪束着高马尾,歪头倚着红柱子,抱臂向这边看,即使廊桥上遮下的阴影覆了他半张脸,都能看出他是在笑。
她慢慢走到人跟前,那人给她整了整披风,笑吟吟道:“这回亲自动手,不心虚?”
她甩着刚刚因为端水而酸疼的手,无所谓的说道:“他们背后贬人都不心虚,我心虚什么。”
沈诀把她从围栏外抱到围栏上坐着,低头给她揉手腕,随意出了个主意,“要不要割了他们的舌头?”
她拿额头去顶沈诀的额头,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今日中秋节,在皇宫里见血不太好。”
沈诀顿了一下,抬眼看她,眼里很是认真。这么大火气?那一定是说的特别难听,他也不用客气,“那明日我把他们叫到府里来割。”
“那更不行了,我见不得血。”想到那个血腥的画面,禾清月躲似的往沈诀怀里钻。
沈诀笑着抱住人,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我偷偷的。”
禾清月摇头,“算了算了。”
到底还是心软。
他抱着人轻抚着,看着不远处的落汤鸡,散漫的将他们上下了扫视一眼,然后伸出舌头拿手指比划了一下。
那些人立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顿时吓的腿软瘫坐一地。
“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去吧?”沈诀又把人抱下来。
禾清月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又侧着脸仰面问他:“你吃月饼了吗?”
“吃了,没你做的好吃。”
“赏月了吗?”
沈诀弯腰看着她笑,“一直在赏。”
禾清月拍开他的脸,“你怎么那么爱笑?”
被拍了巴掌也不恼,他还是笑,“我也分人的好吧。”
宫外的中秋比皇宫里还要热闹,禾清月掀着帘子瞧了半路,然后兴奋的转头看沈诀。
沈诀无奈叹了口气,“停车!”
马车停稳,禾清月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沈诀往下走。
沈诀跟车夫交代两句,就这点功夫禾清月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要不是他还拉着人,人早就跑没影了。
等他住了口,禾清月就拉着他乱跑一通,从这个摊子跑到另一个摊子,什么都要瞧一瞧,看一看。没心眼的样子仿佛在皇宫里给人泼水的不是她。
“慢点儿。摊子又不会跑。”沈诀嘱咐着。
禾清月蹦跶着说:“会啊,会跑。”
两人眼前就有一个收摊的大哥,说要回家陪妻儿了,走前还给两人送了盏花灯。
“嘿,小便宜。”禾清月对着花灯得意一笑。
那样子可爱极了,让沈诀也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还没仔细看看花灯呢,她又拉人往前跑。看到打火花的惊叹一声,见到舞刀弄枪的退后一步,听到诗词歌赋接上一句。每个活动都参与一遍,身上也出了汗,便把披风摘给沈诀拿着。
跑了半天人也累了,她就倚着沈诀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家酒楼下,禾清月住了脚。
酒楼内灯火通明,酒楼外红灯摇曳,人群熙熙攘攘,进进出出,欢声笑语弥漫整条街,如仙境让人为之沉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边上的木板上写着“桂花酒畅饮”。
沈诀也看到了木板上的字,看禾清月兴致勃勃有要往里冲的架势,他伸出手盖住她的眼,接着就拉人走。
刚拖走半步禾清月就挣扎道:“宴席上我都没喝!”
宫里规矩大,她又好贪杯。她怕醉酒后生事给沈诀丢脸,所以皇宫里布下的宴席她从来不喝。
沈诀无奈道:“非喝不可吗?”
禾清月打定主意,扬高声音:“非喝不可!”
“车夫回去了。”
“我知道,我看着他走的。”
“侍从也没留。”
“我知道,但是有你啊。”
说到这个份上了,沈诀还是犹豫不定。不是他弄不回去人,而是醉酒的禾清月太胡来了。在府里时独他一人占便宜,这在外面他还能把旁人的眼珠子都剜了不成?
“子煜?”
沈诀刚一回神,人就仰面眨着眼喊:“夫君~求你了。”
他还能说什么?无话可说,只得拉着人往里走。
刚上台阶还是嘱咐:“只这一次。”
禾清月笑眯眯的回:“就这一次。”
楼内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小二穿梭期其间,不亦乐乎,两侧桂花挺立,飘香四处,还有诗情画意,琴瑟和鸣。任谁见到了不说一句,人间仙境。
酒楼老板娘忙来招呼,见人衣着不凡,怕招待不周又解释:“两位客官!今日中秋人多,包厢没了,要想喝酒可能得拼桌了。”
好借口,沈诀转脸看禾清月,谁知人先他一步摆摆手,“无碍,人多热闹,还请老板娘帮忙找个位置即可。”
老板娘高兴的说道:“好好好,姑娘真是人美心又善!”
禾清月被夸高兴了,有人不高兴了。
可要不说人家是老板娘呢,她又夸道:“公子在这热闹节日里陪夫人,真是体贴又细心。两人恩爱非常,郎才女貌,般配的让人眼红!”
禾清月拽了一下沈诀的衣袖,他低下头来听到她悄声说:“夸你呢。”
他握紧人的手,笑了一下,机灵鬼。
老板娘带着人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酒菜马上啊,二位且一等!”
“李夫人!”禾清月刚坐下就兴奋的跟人打招呼。
桌上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李公子和李夫人。
两人忙要行礼,沈诀制止了,此处人多眼杂的。他们二人知晓是何意,便又坐下了。
酒菜准备的有一会儿,两人先把桌上的酒菜推了过去,李公子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先用吧。”两人再次见面还有些尴尬。
禾清月在一旁忙着问李夫人,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明珠。”“明珠。”声音一道响起。
李公子又补上姓氏,“姓陈,叫陈明珠。”他脸上有愧色,说道:“本是家中千金小姐,到了我这儿反而让她蒙尘。”
李公子对着禾清月举起酒杯,慷慨激昂,“此前多谢太子妃的敲打,才让我及时醒悟,若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让明珠跟着我受苦受罪。这一杯,我敬您!”
声音有些大,一旁的李夫人看着眼色拦着他坐下,“李慕青你小点声儿!”
李慕青这才意识到不止沈诀二人,酒楼里的旁人也在看他们,且在他的话里捕到几个关键词,又转眼细细往沈诀二人身上打量。
李慕青忙打哈哈,举着酒杯对着其余人敬了一敬,嘴里含糊其辞,这才让人收回目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禾清月碰了一下他的酒杯,饮下一杯酒。
李慕青看人豪爽,也饮下一杯。
这桂花酒醇厚柔和又清新软绵,喝上一杯就想喝第二杯。禾清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沈诀看她,她就傻笑着糊弄。
这时酒菜也上齐了,四人谈天说地,笑闹一团。期间禾清月从李慕青那儿听到了些沈诀儿时的趣事。
禾清月笑倒在他怀里,“不是小苦瓜?”
“回去就被关了三天,挨了一顿戒鞭。”他轻握住她的手,声音轻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禾清月刚还笑着,这又满目心疼。
他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头,柔声道:“早就没事了。”
不知是谁喊道:“有烟火!”
众人齐齐看向窗外。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傲然盛开,花瓣如雨般纷纷坠落,红如火、金如辉、绿如翡翠、蓝如深海,紫如幽梦,五彩缤纷的光芒交织出一幅绚烂的画卷。
“好漂亮!”禾清月扒着窗户看,回头喊道:“子煜,快看!”
沈诀露着笑说:“看到了。”
特别漂亮,永生难忘。
禾清月真的听话没贪杯,吃饱喝足,跟人告别后两人往回走。她还能清醒的走路,甚至还能在石板路的高沿上走。
旁边就是河,沈诀不放心的牵着她的手,怕她一个踉跄歪倒在河里,再湿哒哒的回府。
他又嘱咐:“慢点走。”
话音刚落,人就歪倒了,幸好沈诀使了下劲,把人拉倒在他怀里。
“你要吓死我吗?”
禾清月眨眨眼,“不是有你在嘛。”
“要是没我在怎么办?”
她从他怀里挣开,挑着那盏花灯往前走。声音悠悠传来,“那我就自己游到岸上。顶多湿件衣裳,可能再得个病,发个烧,三两天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细说着没他怎么办。
沈诀跟在后面踩着她的影子走,可影子越来越远,他踩不住了。他住了脚,大声喊了她的名字,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天大的事,没我怎么行……”
禾清月聪明坚韧,没他照样能活得很好。他为一己之私妄图把她关起来,可他知道,他压根关不住禾清月。只要他敢,只要她想,她就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做自由鸟,绝不做笼中雀。
影子又从远处贴近,随着越来越近的是脚步声,有一束光亮在眼前,抬头看人也在眼前。
她说:“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是天大的事。衣裳湿了会很难受,生病喝药也会很难受,还是有你在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