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之醒来时,人是在一处光线昏暗的树洞底下,那树洞是由简易的藤蔓跟树枝搭建而成,避风效果不是很好,但勉强能用。树洞前篝火炽烈,上面烤着一只野兔。
那野兔肉皮质有些泛黄起油,显然已经烤了很久。
谢言之疑惑了。
他这是被谁给救了?
谢言之爬起身,才惊觉这一身都隐隐作痛,尤其是后背跟手肘,俨然是撞击过度的样子。
暗暗吸一口气,谢言之突然想起郑浑,连忙检查手腕上的连珠子。
珠子还在,就是手上刮破磨伤的地方不少。
谢言之无奈了,伸手戳了戳那珠子:“郑浑?郑浑你醒着了吗?”
郑浑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言之心里忽地有些不安,再一想到他之前莫名其妙的难受,又担心郑浑出了什么事,就连忙将珠子摘下来捧在手里,小心地对着珠子不断哈气,然后轻轻搓了搓珠子。
“郑浑?郑浑?小浑?小浑儿?小浑蛋你回应我一下啊,你没事吧。”
谢言之连着喊了几声,郑浑都没有反应,仿佛是他就不存在一样。
谢言之有些慌了,哈的气越来越多,那链子也被他搓得越来越急。
他只专注于郑浑的事上,完全没注意到树洞外,有人拧着竹筒回来的身影,因为他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
“郑浑!小浑!你再不醒来信不信我把这链子扔火堆里给你烧个灰飞烟灭!”
【啊……!】
郑浑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猛然醒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整个魂都慌得不行。
谢言之松了口气,可随即他又发现郑浑情况不对劲。
“你怎么了?”
【我被人活埋了……】郑浑满脸惶恐与惊吓,眼眶猩红俨然受尽惊吓:【好多人……他们打我,好多的棍子好多人打我,还把我活埋了……三哥三哥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谢言之心里凝了起来。
“你做噩梦了吧?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挨打还被活埋的?”
【真的真的……好多人打我,手臂粗的棍子好疼啊……】郑浑疼到极致,又害怕得至极,他几乎话都没有说话,就将自己抱成一团呜呜咽咽的哭。
他真的害怕及了。
明明就已经死了,却又像是或还活着的时候一般,被人殴打,被人活埋。
明明就没了呼吸,可是那窒息与死亡的感觉,依旧真实到让他头皮发麻。
他实在是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谢言之见他哭了,连忙轻轻拂过珠子,又小心地吹了吹。
温温的清风拂过来时,郑浑心里的恐惧才消散了很多,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盯着这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
明明是一样的脸,可这气质却截然不同。
【三哥……】
郑浑委屈,转身抱住谢言之抚摸着珠子的拇指,委屈地将脸埋在上面。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我保护你好不好?等回去我就带你再去莲花池那边拜拜,或者,或者回去后,我帮你求个弥勒佛的挂坠跟你的珠子系在一起,试试看这样做能不能帮你挡掉那些事情好不好?”
【好……】郑浑声音闷闷的,很是委屈而又难受:【幸好……幸好我遇到的是你,要是别人别说帮我,恐怕恨不得找了什么道士和尚来收了我。】
“没事了,没事的。”
谢言之依旧耐心地哄他:“能照顾到你,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会做到,你别害怕了,安心养着。”
【嗯……】
郑浑闷闷应着,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泪:【三哥,我又不行了……】
“嗯?”
【之前差点被人活埋,我耗尽了力气,我现在又想睡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郑浑闷闷应着,虚弱的灵光相也跟着隐去不见。
谢言之拧紧了眉,确定郑浑再没有什么动静,才将这链子重新戴在手上。
如果一次只是意外,那么两次呢?
郑浑的身体如今是自己在用着,那他就可能不会经历什么被人活埋的事,更不会发生什么被人乱棍打死的事。
但郑浑确实是经历了。
先是火烧,又是乱棍活埋……
谢言之心里有个谎妙,却又沾染着因果的想法……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谢言之一怔,抬了眼,就看到陆淮商的身影正从前面踱步而来,他手里还拧着两个新鲜翠绿多大竹筒,看像是像是刚刚削出来的。
察觉到谢言之的眸光,陆淮商将竹筒放到他的手边:“之前发现那边有片竹林,就去砍了两个竹筒装了点水回来,要喝吗?”
谢言之有些意外,拿过其中一个竹筒小心打开盖子。
里面装着的水很是清亮,隐隐约约还泛着几分竹子清幽的香甜气息。
“没想到你人看着花枝招展的,这手艺居然还不错。”
陆淮商承了他这夸奖,转身在他身边跟着坐下。
两人跟前篝火依旧,谢言之喝着水,陆淮商翻着火架上烤着的兔子。
林中清幽很是寂静,连鸟叫的声音,仿佛都带着回应似的,回荡在这高空之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在这?”谢言之四下张望。
陆淮商道:“这里是万古寺后山山下,你之前摔下去了,忘了?”
“……真忘了。”
谢言之撇了撇嘴。
他想起芳华县主对郑浑的强势与控制,很不明白这郑浑在芳华县主这样的压制下,是怎么还能长得这么清水出芙蓉的,连他这种胡闹惯了的人都感觉有些窒息。
不过谢言之又认真想了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从心里根本就还没有接受芳华县主的关系?
“哎……”
谢言之忽地长叹。
他何止是没接受芳华县主。
可以说整个郑国公府,他唯一接受的,也只有郑浑了一人了。
当然,身边的这厮不算。
想到此,谢言之又用眼角怕瞥他:“我自己摔下来就算了,你怎么也摔下来了?你不是武功很高吗?”
陆淮商微微皱眉似有不悦。
谢言之看他有要翻脸的征兆,忽地有撇开了头。
“算了,当我没问。”
陆淮商就势也恩了一声。
他面上虽然没说,但这心里却是在想。
武功再高,也不及患难见真情啊。
摔下而已,又不死人,那就一起摔一下好了。
胡乱思忖着,陆淮商的眼角忽地扫到谢言之手腕上戴着的链子。
他想起谢言之之前对着这链子说话的样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何时开始喜欢这些玩意的。”
“啊?”谢言之怔一下,顺着他的眸光看向手腕,就下意识低晃了晃:“也还好吧,就最近才开始的,别说还挺好看的。”
这身体皮肤白皙而又细腻,手腕上戴着个红线的莲花形珠子,衬托得他的手更显精细而又好看。
认真来说谢言之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架不住情况不对,他只能戴着。
陆淮商没做回应,继续翻烤着架子上的野兔。
这两人间又沉默下来,谢言之盯着野兔,眼睛睁大一脸馋像,显然是饿得很了。陆淮商则垂了眸,视线一直紧盯着他手腕上的那珠子。
想到某个可能,陆淮商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种结果,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野兔烤好了,陆淮商用匕首卸了肉腿递给谢言之。谢言之眼睛一亮,拿着肉腿用力嗅了一下,更意外了。
“好像还有点蜂蜜的味道?你在哪弄的?”
陆淮商眼里藏着温柔:“树林里摘的。”
“摘?”
谢言之微微惊讶,眼神瞬间将陆淮商从上倒下扫了一遍:“你没被蛰么?”
“没有。”顿了顿,陆淮商道:“抓来了只鸟,引开了蜜蜂。”
“佩服。”
谢言之竖了竖拇指,对着肉腿就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野兔子肉无味,但抹上蜂蜜之后倒是别有滋味。
不一会,整个野兔子谢言之就吃了大半,余下的则被陆淮商给收拾干净了。
谢言之摸摸肚子,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眸光远眺看树洞后的那高山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山看起来感觉还挺高的?”
“还行。”
陆淮商也站起身来:“等休息好了,我带你上去。”
“啊?你怎么带。”
陆淮商眸光沉沉,似泛着涟漪般的柔和,锁进谢言之的眸中。
这种眸光……
谢言之心里莫名一突。
“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也烤只兔子还你吧?”
“……”
陆淮商牙根一咬,忽地转身。
“休息好了,我带你回去!”
谢言之微微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
为什么他感觉……这大花蟒刚才好像……生气了?
感觉摸到真相的谢言之:“……”
心里有点复杂。
一只兔子而已,至于么?
谢言之嘀嘀咕咕,拨散陆地上的灰烬,才提着竹筒,跟着陆淮商大方跟去。
等有机会的时候,他还是也给这厮烤只野兔吧。
不然这厮小肚鸡肠的,也不知道会惦记到什么时候去。
小半个时辰后,谢言之跟着陆淮商的身影回到了这山脚。
谢言之仰头朝上看了看。
不可否认这山确实挺高,如果就这么爬上去的话,难度定是不小。
但若是以轻功乘风而上,则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现在……
谢言之有点头疼。
现在他用着郑浑的壳子,而郑浑又是个不会武功的。谢言之对陆淮商即便再不设防,也不至于心大到了这种程度 。
他有点为难。
陆淮商一眼看穿他的思虑,直接转身他跟前弯下膝盖。
“做什么?”
“背你上去,还是说,你想自己上爬去?”
那怎么可能!
谢言之果然跳到陆淮商的背上,两手圈着他的脖子。
陆淮商将他拖着,往上送了一下调整姿势。
谢言之忽地歪头,说话的气急,险些喷在陆淮商的耳上:“哎,我重不重?”
这距离,这温热……
陆淮商耳尖控制不住的泛红。
“不重。”
“咦,你耳朵怎么又红嗷嗷嗷嗷……!”
他话都没来得及说,陆淮商将他背着,直接飞身往上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