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庭侧边外墙上有一块地方砌了屋檐，用来盛放花卉，刚好能遮住大部分风雨，魔法使大多从正门出入，不怎么路过这里。

外墙上写着“贵族罪该万死，克洛死有余辜”几个大字，是艾叶用自己的血写的。

雨下大了，冲走了一部分血流到大路上，圣庭才有人发现不对，见到艾叶时他早已咽了气，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云度。

他放了自己的血，生生血尽而亡。

艾叶是自杀，小刀就掉在手边。

云度撑着腰艰难的依靠在墙边，清退了四周的无关人员，很快琦琦乐也到了，两人相视一眼，没有人先开口。

月塔沉默的看着艾叶的尸体，他的脸苍白无比，屋檐下已被风雨入侵，血字被晕染模糊，红色的血水源源不断的往下流。

他曾经用一片树叶吹响悠扬婉转的曲调，给他最心爱的姑娘。

他生命的最后手里攥着一片树叶，那样的歌曲不会再被唱起，那时的人也都回不来了。

她只是晚了一天，就造成了这种局面。

雨水仿佛将她也浇熄，月塔无言以对。

暴雨倾盆而下，又昏又暗，潮湿的空气浸透寒意，此刻天地间只留下不觉的雨声，恍若悲鸣。

恨意是一条反复的锁链，锁住两端的人不死不休，这二人与克洛的结局，正是自由之火与帝国的缩影。

云度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琦琦乐想去看看他死没死，但她自己伤的也很重，月塔的缄默让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月塔转身看向她，“他们两个对双恶会有什么用处。”

琦琦乐：“以命换命罢了，走投无路想报仇，除了加入这种邪教，哪有别的办法？咳咳，”她吐出嘴里的血水，继续说，“至少如愿了。”

月塔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咽喉，琦琦乐吃力的继续说道，“大人......您来自卡维斯学院，实力强大，自然不知道......普通人的难处......”

“克洛勋爵，呵，咳咳，只不是个不足为惧的小棋子......”

月塔略微松了一点点，琦琦乐大口大口喘气，雨水飘到她脸上，伤疤之上添了新的伤疤，血水糊了她一脸。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琦琦乐咧开嘴角，表情变得疯狂，她好像回光返照一般，不疼了，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卡启耳城有一位观戎公爵，极其好色，克洛搜集女孩都是暗中送给他的，观戎只要第一次，用完就会丢回去，那些女孩都悄无声息的死了。”

“我想向一位公爵复仇，靠我自己，靠双恶会，都不够，远远不够！”此刻她的声音挣脱疼痛划破雨幕，掷地有声。

琦琦乐越说越愤怒，一时激动扯住伤口，月塔松开她，疼的她瞬间瘫软在地上，她就这么仰视着月塔。

“让艾叶知道叶子的真实死因，他们要报复的对象就会和我一样，帝国派来的人调查克洛，就会查到万星、艾叶，以及观戎！”

但是月塔并没有看到有关观戎的信息。

琦琦乐：“只是我没想到，观戎没有被查，他们两个就死了。”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万星那晚处理的“替罪羊”，用来试探月塔的立场，可惜计划失败当场被抓，但月塔放走了万星，让琦琦乐知道她并非站在贵族那边。

第二步就是引出观戎公爵，再判断月塔的态度，目前来看也失败了，月塔并不知道观戎这个人。

虽然计划失败，但是结果确是琦琦乐想要的。

月塔将湿掉的头发捋到耳后，“你想利用我，帮你对付观戎公爵。”

琦琦乐供认不讳，“没错，我一定要引人来这里调查，身份越高越好！”

“云度为什么帮你。”月塔看了眼云度，护卫军统领可以掌管整个城，他能做的远比一个邪教中人多。

“云度不过是依附贵族的一条狗！靠吃剩饭才能坐上现在位子罢了，他帮我是他欠我的！”琦琦乐语气嘲讽，“当年帮克洛送女孩儿的人就是他，那一批的十个女孩儿里只有我留着一口气，被组织救回，后来我觉醒魔力，修炼到中阶，成为云城的负责人，云度怕我说出他的事，答应帮我一次。”

“他答应帮你对付公爵？”

要知道卡维斯帝国的贵族等级只有四个：公爵、伯爵、男爵、勋爵，公爵的地位在金字塔尖上，没有人会想招惹麻烦，自寻死路。

“你可以杀了我，为那两个人报仇，但是真正造成一切悲剧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云度，是观戎！”

月塔并不理会她的说辞，转而问道，“双恶会的首领是什么身份。”

琦琦乐愣住，“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绝无半句虚言，我只能给您一个告诫，月塔小姐，您要小心，双恶会里都是心狠手辣之人，甚我百倍，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绝对不会出卖双恶会。

月塔毫不在意，她抬起手掌，身边的雨跟着魔力涌到掌心，“不说就死吧。”

月塔是真的要杀人，杀死琦琦乐和云度。

水球已逼至身前，琦琦乐闭上了眼，水球却迟迟不落，半晌，她睁开眼，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身穿华服，看起来身份十分贵重的男子，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如同黄金一般璀璨。

他挡住了月塔的魔法攻击。

他也不曾躲雨，很快就被淋湿，他的眼底燃着怒火，“月塔，住手！你在做什么？”

月塔取出白水晶，阵法亮起，两人在雨中缠斗起来，“杀人，看不见吗？”

卡维斯临蒂一边躲一边咬牙切齿地追问，“为何要杀护卫军的人？”

魔力的碰撞被卡维斯用防御阵隔开，以月塔现在中级生的实力，没办法杀死身为高级生的卡维斯临蒂。

“与你何干，”月塔冷冷的看着他，“卡维斯临蒂，你现在要与我为敌吗？”

卡维斯临蒂气恼的指着琦琦乐，凶狠道：“你说，她为什么要杀你？”

琦琦乐被月塔口中的“卡维斯临蒂”这个名字震慑的心神发颤，她意识到自己绝无仅有的复仇机会就在此刻了，将一切如实相告。

月塔冷漠的看着他们，“要么杀了我，要么，我杀了她。”

卡维斯临蒂十分不解，“你与他们非亲非故，她也没有杀死这两个人，你到底为什么要执迷不悟，非杀人不可？”

月塔不想跟他啰嗦，心想我要做的事，就是不讲道理，执迷不悟。

她魔力全开，蓝色的魔法光波砸向卡维斯临蒂和琦琦乐，卡维斯临蒂匆匆给琦琦乐和云度丢了个防御术，冲向月塔，着急道，“月塔，住手！你想魔力枯竭吗？”

魔法使的魔力是有限的，全力使用魔力，一旦消耗过度，就会陷入魔力枯竭，轻则永远降低天赋、实力，重则身死，后果非常严重，临蒂慌了神。

他又怒又恼，一边抵挡月塔的魔法，一边心想，不过是个平民，要不就让她杀了泄愤算了。

他根本不在乎琦琦乐的生死，他在乎的是月塔“杀人”这件事，重来前月塔堕魔大开杀戒，整个帝都血流成河，那副景象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一瞬间，卡维斯临蒂又突然平静下来，他用风魔法将月塔困住，看着月塔的魔力一点点消耗，心想，如果魔女在堕魔前就魔力枯竭了，那她还能堕魔吗？如果不能，那他要做的事情之一，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但是要是消耗过度，死了怎么办？

他心中摇摆不定。

月塔随意释放着魔法，水球术一个一个往卡维斯临蒂的风墙上丢，她放任自己的魔力消耗。

这幅场景落在琦琦乐眼中，便是月塔已被卡维斯临蒂控制住，陷入颓势，她看了眼不知死活的云度，又看着死去多时的艾叶，撑起手咬牙一步一步朝艾叶那里爬过去。

血腥味很重，雨好像也小了，也许再过一会，雨就会停。

琦琦乐捡起那把刀，放到艾叶手中。

仅一瞬间，一闪而过，月塔察觉到一股杀意。

谁？

她停手，卡维斯临蒂也跟着收回魔法，有些期待地问道，“你想明白了？”

杀意已彻底消失，月塔思索片刻，看向卡维斯临蒂，“你想杀我？”

卡维斯临蒂气急败坏道，“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嗤。

琦琦乐握着艾叶的手，亲手将刀插入自己的心脏。

卡维斯临蒂偏头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他已见惯生死，只心下讶异了片刻就释怀，她死了，他与月塔的矛盾也就不复存在。

生命的流逝如此快，又如此慢，琦琦乐已经不觉得痛了，无论是心里的、脸上的、还是身上的，都不痛了。

她想，万星和艾叶，以命相搏，得死后注目，她烂命一条，却也想搏一次。

此生也不会有更差的结局了......

月塔......小姐，抱歉了......

最后一刻，她听到月塔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你的仇恨，我接下了。”

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泪水划过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雨停了。

卡维斯临蒂用干燥魔法将月塔和他身上的水蒸干，“月塔，你想替她杀死观戎？”

月塔心中还在想着刚刚杀意的来源，对他的问题并不在意，随口回答道，“是。”

“观戎是维元帅的弟弟，我不会让你杀了他。”卡维斯临蒂深深的看着月塔，“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月塔只觉得他说话莫名其妙，“除非杀了我，否则谁都不能阻止我。”

卡维斯临蒂的白水晶联络阵法一直亮着，这段时间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到这里找月塔也是挤时间来的，他不能再耽搁了，离开前，他对月塔说，“我会在观戎身边布下天罗地网，让你有来无回。”

月塔兴致缺缺，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只在意那道杀意，说起来重来至今，她的身边如此风平浪静，明明那时的八个圣主都有记忆，都知道她是魔女。

抛去沐澜和风奇灵不谈，剩下的人里，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杀她？也没有人告知帝国，连皇子卡维斯临蒂也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实在令魔女费解。

好在今天杀意终于出现了。

云霞处理好一切事宜，将凭证交予月塔，“这是圣庭的凭证，代表认可您完成了任务。”

月塔接过，“多谢。”

“您不必跟我客气，”云霞的面容有些憔悴，但还是在月塔面前努力打起精神，“让真相水落石出，是我应该感谢您。”

想到案件报告中本应该有关于观戎的内容，却莫名失踪，月塔看着云霞，问：“你删掉了观戎的相关信息。”

云霞愣了一下，点头承认，“是我删的，我们这样的人对上公爵这样的大人物，犹如蚍蜉撼树，不知道真相才好活下去。”

她很明显是倾向万星艾叶的，明里暗里都在帮助他们，“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云霞露出一个苦笑，“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大家都是平民出身，点头之交。”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她都已尽数做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令人唏嘘。

月塔若有所思的告别云霞，返回帝都加尔巳。

云霞为什么又对她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