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给队里打个电话，把人拉走吧。”

“好的。”

周舒桐帮着收拾现场，一边又多问了两句：“高法医，我们现在能确定他是死于他杀吗？”

“其实也不能确定，目前只能说他是死于某种神经毒素。”高亚楠把手套摘下来卷了卷，塞到自带的垃圾袋里，“至于这个毒素是他自己服用的，还是有人强迫他服用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周点点头：“但肯定不是咬舌死的。”

“咬舌这个行为，得看毒检结果了。”高法医思索了几秒，“理论上讲，部分神经毒素都会先激活神经系统，造成肌肉强直性抽搐——直白点说就是类似癫痫——所以死者咬舌的行为，不排除是毒素导致的。”

她收起自己的工具箱：“但说真的，先用毒素再咬舌的意义何在呢？总不能是打掩护吧，那未免也太漏洞百出了，但凡有个稍微有点经验的法医就能看出问题。况且咬舌这个行为，就算是毒素麻痹了神经，也肯定是疼的，动机上是在讲不通——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是毒素导致的。”

周舒桐点点头，跟着人往外走。

没走几步，先前那个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小冯忽然窜出来了，从走廊另一头跑来，远远叫住几人：“周警官！周警官，你要的监控调好了。”

“嗯？哦哦对，监控，”周舒桐这才想起，“那高法医，我先过去看看？”

高亚楠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哎算了，我跟你一块去吧，万一能帮上忙。”

“您不是着急回去吗？”

“那也得等队里来把人拉走再说——一起吧。”

高亚楠叫小徐留在现场，随后便和周舒桐一起跟着去了监控室。

那名狱警在前面带路，两人跟在身后，隔了点距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哎，小周，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周舒桐一顿，很快找到理由搪塞过去：“啊，吴督不是说要核实这一个月的案子，可能太多了人手不够吧……再说了都是走个流程的事儿，可能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高亚楠瞥了她一眼，心道你一个人来监狱里开展工作，可比两个人要兴师动众的多，只可能是给了督查的特批。

没准是吴督有什么特殊任务交给她呢，高法医转了转眼珠，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督查的任务，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是什么，那肯定是在查和周巡有关的事情，要么就是和队里的黑警有关——不过这事儿怎么能查到监狱里来呢？

“这幺鸡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哈。”她换了个角度尝试找到什么线索，“也算是恶有恶报。”

周舒桐毫无防备的摇了摇头：“我听说他其实下个月就要死刑了，也没差多少。”

“下个月？”高亚楠也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那还真是没差几天……”

聊到这，小周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诶，如果……如果周队被判刑了的话，是不是也会被关到二监来？”

高法医不明所以：“对啊，怎么了？”

“要是没有这些意外，说不定他们还能见一面。”

一语点醒梦中人，高亚楠神色一变，立刻瞄了一眼在身侧的小周。对方倒是没什么表情，好像确实是一句随口的话，没什么深意。

“应该……也见不到吧？”她思索着，“周队要是判进来，那也是杀人犯，应该是A类罪犯，幺鸡是B类的，平时压根不在一个区。”

“是吗？”周舒桐眨了眨眼，大声叫住前面带路的狱警，“冯警官！想问您个事儿，咱们二监的犯人平时都是分区管理的吗？”

小冯回过头，脚步放慢了些：“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小周顺势问下去：“那平时的日常活动都有什么，有没有可能不同区的犯人会互相接触？”

冯警官没明白她想问什么，于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接触肯定是有的呀，劳改车间有的时候会需要大量人员，有可能几个区混着来。”

“你们最近劳改都是什么活？有没有混人的情况？”她说着，自己又补了一句，“我想知道，这个死掉的犯人有没有可能接触什么人。”

“这几周……一直在给食品包装打标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B和C是混了一个车间，还有几批D区的一起。不过D区人多，自己单开了一个，剩下的和A区混在一起，所以和BC区混的人不多，大概是这样。”

小冯想了想：“也有可能没那么准确，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去要一个名单来。”

“也行，麻烦了。”

高亚楠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总觉得周舒桐对幺鸡的案子这么上心，不只是那么简单。

“你看，A和B混不到一起去。”她笑了一声，“周队就算进来了，也见不着他。”

“也是哦。”周舒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高亚楠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就算平时混不到一起，犯人和犯人之间总会有交流的——既然进得来，总会找到机会说上话，或者发现点什么。

这就是关队为什么要折腾周巡的原因吗？为这点事儿？应该不止。可惜幺鸡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知道什么，一切也都是白搭，到头来还要给周巡落一身罪名。

话说关队搞这事儿之前，想好要怎么给周巡脱罪了吗？

肯定想好了，高亚楠在心里点点头，共事这么多年，她了解关宏峰的性格，此人绝不会做走一步看一步的计划。一般情况下，他动手了，那往往代表他一定有万全之策。

她转头，看见周舒桐跟在身侧，也在沉思着什么。高法医忽然意识到，小周已经比刚来那会沉稳许多了，话也开始变少。

俩人也算心有灵犀，一个在想周巡，一个在想关宏峰——不过被念叨的这俩现在可不太妙，正在青山区里亡命天涯呢。

午夜，天已经黑到底，不过好消息是万里无云，所以树林里也不至于是伸手不见五指，多少能照到点亮。

即便如此，林嘉茵依然担心关宏峰的状态，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极端的情况下。

如果林子里现在没有其他人，那么手电够用，林嘉茵相信关宏宇必定能把人照顾好——但是现在，亮光只会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

开了手电，关宏峰或许还能撑得住，但在黑暗的环境下必定十分显眼，想不被人暗算都难；不开手电，倒是能防得住外人，但恐怕根本不用别人来动手，关宏峰自己就挺不了多久。

但愿如她所愿，这个林子里只有这一位敌人，那么林嘉茵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和对方僵持住。就算一时间谁也解决不了谁，也能把人暂时留下，不至于让对方脱离自己的视野。

不过按照之前他们听到的枪声来看，至少还有一位和消音｜枪交手的人——不好说那三声枪响都是哪边发出来的，也有可能是消音｜枪单方面的追杀，但这能透露出的一个信息就是，在这片林子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但是林嘉茵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尽量拖住眼前这个人。能不能把对方解决掉先两说，至少保证自己不要被对方解决就好。

她窝在小木屋里，身后是那个惨死的护林员，或许凶手就是在外面堵她的这个。她数了数自己手上的子弹，还有四发——早知道刚才多拿点了。

她看了眼表，现在是凌晨零点半不到，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四五个小时。

四五个小时？林嘉茵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按照他们原先的约定，如果三个人走散了，则需要在天亮前回到他们约定的出发点集合，冯八方的车会在那里等他们。

两人手里都有枪，而她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子弹，所以如果要远程打起来的话，林嘉茵绝对不占优势。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逼对方进屋和自己打近身，这样胜算还大一点。

应该是孟潇吧？她思索着，随后开始回忆她印象中的这个女人。从之前乔森案里的交手来看，孟潇其实并不擅长近战，但根据她在金山那边的耳闻，这女人极擅用枪，所以必须要逼她进屋。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她之前听到的那种动静很相似，像是什么人鬼鬼祟祟靠近的声音。林嘉茵靠在木屋的窗边，蹲着身子，双手紧握着枪，专心致志的关注着斜对角的门口和自己身侧的窗户——这是这间屋子的唯二出入口。

轻微的移动声越靠越近，紧接着停止了，林嘉茵能意识到，那人就在屋外，或许两人只有一墙之隔。

也许是对方也在试探她的位置，但现在的好处是，那人并不知道她大概在什么地方，但是林嘉茵可以精准的捕捉到他的动向——如果真动起手来这是个优势。

“砰——”

一道消音的枪声从大门处响起，对方似乎直接用枪打碎了门上的锁，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嘉茵迅速换了位置，找到一个能挡住对方视线，不让自己暴露的墙体。她蹲在地上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机，悄悄地从墙边伸出去，拍了两张外面的情况。

照片很黑，但依然能依稀分辨出一个人影。那人正靠在门侧，举着枪往两侧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林嘉茵的心凉了一半：这人不是孟潇，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手机，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正思索着是该动手，还是趁没被发现的时候从窗户里翻出去比较好，忽然远处的林子里又传来一声枪响。

“砰——”

这下林嘉茵的心凉透了。

那是一声一模一样的消音｜枪声，从起码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