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叶琳被噎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先摆出了教育的口吻：“白珍珠，你还是高中生，不能早恋！知不知道？”

白珍珠且战且退，底线很灵活：“意思是说，只要等到我们高中毕业，您就同意吗？”

叶琳沉默了下，才接着说：“……高中毕业也不行。流冰跟你不适合。”

听见这个说法，白珍珠不是很乐意：“您不是他也不是我，怎么就能肯定我们不适合呢？”他话锋一转，“而且老师您知道吗？当年我妈妈跟我爸爸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耶~所以人家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道理了啦，两个人在一起这种事，别人觉得适合一点用也没有哦！”

“……但这都不是期末考试不及格的你该考虑的事，你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心思都好好放到学习上来。”

“离高考就剩几个月了，期末考出的那个分数，你自己看看能看得下去吗？”

说话间，先前刚进门时的那种亲切感已经全然不见，叶琳语重心长地对他耳提面命。

“老师知道你家里很有钱，足够让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但是你也不能这样不学无术啊，是不是？”

“你现在都还没成年，这辈子才见过几个人就急着给自己找对象了？等考上了好的大学，甚至去到了更广阔的舞台上，就你这样的条件，喜欢什么样的类型还不是随你挑？”

……

事实证明，未来婆婆是班主任这个开局还是太地狱了，职业天克。

任是白珍珠心态如何坚如磐石，准备如何充足完善，在几个经典大招的配合攻势下，也不得不节节败退。

不知不觉里，他就变成了低头挨训的姿势，每听一句还要配合地点一下头以示认同。

职业习惯使然，一直说到平时每次找学生谈话的普遍时长，在大概十分钟之后，得到了“接下来会好好学习下次考试一定会及格”的保证，叶琳终于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了。

白珍珠松了口气，又连忙叫住她：“老师，您要替我保守秘密，不许告诉叶流冰哦。”

叶琳停住脚步，转回身，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为了让他断掉心思，最后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白珍珠，你可能不太了解流冰，无论我告诉他与否，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这话里的潜台词是有些残忍的。

白珍珠用一只手托着半边脸颊看她，嘴唇不自觉地撅起了一点。

因为仰视的角度，他的目光经由长长的睫毛自下而上投过来，巴巴地显得很是下位弱势。

“您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因为他话里不成熟的用词而微哂，叶琳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这么好的家境，我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会有你配不上的人。”她放下先前的教师架子，转而语气轻松地打趣道，“我们学校里喜欢你的同学，估计坐得满一个阶梯教室。”

白珍珠想了想：“阶梯教室很大唉。”

“但是如果在门口挂上‘喜欢白珍珠的同学请进’的牌子，应该可以坐满吧？”

“也没有那么多啦~”白珍珠矜持地谦虚一句，不忘初衷把话题拉回去，“那为什么叶流冰就不可以坐进这个教室里呢？”

他长长拖着嗓子嗯了一声，“是因为您跟我爸爸的关系吗？因为您觉得他迟早会成为我法定意义上的哥哥？”

“……不，跟我和你爸爸一点关系也没有。”

叶琳脸上那几分轻松的笑意被敛下，微微叹了声气，她才又开口：“当然，流冰他是我的孩子，他在我眼里什么都是最好的，我也不是觉得他配不上你。而是……”

沉默了几秒后，她再一次提起先前说过的那个理由，只是稍稍更改了措辞，“他不适合你。”

这回没有等他应声，她捏着手上那只被他塞回来的蛇果，朝他摆了摆。

“就好像这个蛇果也不适合你对不对？你不想吃，那我拿走了。”

/

“哇，真是想不到，她居然会特地来看我唉。”

端了半天的乖学生造型总算得以放松，白珍珠往后仰倒，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

【她不是特地来看你的。】

【叶琳跟叶流冰一起来医院，过来这边看宿主只是顺便。】

根据金手指提供的情报，白珍珠很快想通个中关窍，了然道：“哦~叶流冰又来复查啦。”

【……】

系统沉默了一阵，才继续出声。

【宿主知道？】

“知道什么？”

【我检测到的生理数据显示，叶流冰患有未矫正的复杂先天性心脏病，目前已经出现不可逆的心力衰竭，按照人类当前的医疗发展水平，他不可能活得过二十岁。】

【以及，根据遗传学模块分析结果，他、叶琳还有刚才她牵的小女孩，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生物学亲缘概率<0.01%。】

一堆专业词汇听得白珍珠直犯困，他懒懒嗯了声：“是的哦，叶流冰不是叶老师亲生的小孩，他小时候因为有先天心脏病被弃养了，叶老师领养了他啦。叶茱萸也是跟他同一个福利院出来的~”

【矿工一号】不说话了。

应付了大半天人情往来是很劳神的，还在休养身体的白珍珠闭上了眼睛，准备补个觉。

几秒钟后，听见手机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他凭记忆盲摸到手机的位置，眯着眼睛瞄向亮起的屏幕。

消息来自白珍宝子ǐ和AAA矿工批发一姐的二人私聊小群。

【AAA矿工批发一姐：对方已撤回一个宇宙爆炸级秘密.jpg】

被小伙伴的反应逗笑了下，白珍珠却没有积极回复加入斗图小分队。

“……干嘛啦，想聊一块钱的天是不是？哒咩，我现在有点累，想睡觉惹。”

【看宿主在叶琳面前的反应，我以为你不知道。】

“嘻嘻，人家很早就知道了哦~”

他突然好像来了兴致，翻了个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叶流冰吗？”

【因为不管你装可爱还是装可怜还是装烦人，他都没反应，引起了你的兴趣。】

白珍珠非常惊喜：“你好聪明哦！说得好有道理！但是叮~我是在喜欢他之后才发现他不吃这套的，当然，发现之后我有变得更喜欢他一点啦。”

“继续猜~”

【因为他有病。】

系统成功地用毫无波动的冷漠机械音表达出了嘲讽之情。

白珍珠的惊喜超级加倍：“矿宝！你简直是天才啊！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一开始真的就是因为这个唉！”

【……】

“这一切还要从我们白氏家族的一则《天若有情意难忘之笑着活下去》的催泪悲情故事开始说起，你想听吗？”

【AAA矿工批发一姐：我不想听。】

【群主白珍宝子ǐ撤回了一条成员消息】

“我之前跟叶老师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哦，我爸妈刚结婚的时候，感情非常好的说，结果谁知道我妈妈怀孕之后……唉，有一天发生了意外嘛，然后医院方面问我爸爸：保大，还是保小？”

白珍珠哀伤的目光环视一圈所处的病房，语气沉痛，“然后我爸爸他……选择了保小呜呜呜！”

刚听他编了个开头，系统就厌蠢症发作，听不下去了。

【根据宿主所在地域的司法管辖，未出生胎儿在法律层面不具备独立人格权，母亲作为有自主能力的个体，生命权优先于胎儿。】①

【任何正规医疗机构都不会将“保大还是保小”作为医疗决策选项，否则会构成严重医疗伦理违规。】

白珍珠的眼泪刷地停住了：“这样的吗？”

【AAA矿工批发一姐：[语音消息]】

白珍珠好奇之下点开，然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老师知道你家里很有钱，足够让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但是你也不能这样不学无术啊，是不是？”

白珍珠不禁为自己的小伙伴感到很忧心，尽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不是偷衣服就是偷偷录音，这样的高科技发展起来真能成为第一生产力吗？

【删掉“保大还是保小”这段，重新说过。】

白珍珠一脸扫兴地哼了声，闷闷不乐转回身去：“那人家不想讲了。”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平常总是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的家伙，突然摆出一副消沉默然的模样，很容易会让人加倍地感到不习惯。

……即使你知道他的低落极有可能只是演出来的。

病房里开着空调，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转身蜷缩的姿势下，脊柱的轮廓在病号服表面伶仃凸显。

确实，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从背面看他绝不可能会产生“虎背熊腰”之类的印象，光是外形条件上，这副柔弱单薄的身板就离矿工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在这番沉默之中，【矿工一号】第四次向主系统提交了维修申请。

此前的三次，一次是前天晚上它监督宿主受冻的时候，一次是昨天上午它发现宿主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还有一次是昨天晚上它围观宿主自我怀疑得了精神病的时候。

主系统很快给出了跟前三次毫无区别的反馈。

【一号，你的各项数据没有异常。】

【不是数据，我碰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号，请描述。】

【我的宿主生病住院，到现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共有15人次前来探望了他，分别是他的几位姑姑、姑丈、伯伯、伯母、叔叔、婶婶，还有他的班主任。】

【一号，请概括重点。】

【重点是，这15个人里，没有他的父母。他的手机也没有收到来自父母的任何消息。】

【一号，请说明你的诉求。】

【我的功能设定有缺陷，无法应付宿主装可怜的情况，需要修复。】

【一号，你的设定没有缺陷，你不需要应付这种情况，矿工不会装可怜。】

【我的宿主不是矿工，我绑定错了对象。】

【一号，把不合格的宿主改造为矿工，这正是你的工作，对于不肯配合的宿主，你的数据库里配备开放有一万种惩罚手段。】

【……】

【矿工一号】现在看主系统就跟看白珍珠一样烦。

事实是根本用不上任何一种惩罚手段，只要它在随便一个任务里少放一点水，它的水货宿主就会死去。

它之前已经汇报了三遍，但主系统貌似依然无法理解，它的工作是把铁熔炼成钢，而不是把水变幻成铁。

就像它已经把矿工守则更新到三十条，但其中的每一条白珍珠都照犯不误。

不，主系统甚至不如白珍珠。

白珍珠不听话，但至少他还会卖萌。

切断了跟连卖萌都不会的主系统之间的联系，【矿工一号】重新将注意拉回到病房里。

它那没用又烦人的宿主依然保持着之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姿势没有改动半分。

三秒钟后，手机轻微振动了下，发出一道新消息提示音。

【AAA矿工批发一姐：你爸爸选择保小，然后呢。】

白珍宝子ǐ没有回复。

甚至连去摸索手机的动作都没有。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