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万清问安禾。
他们行走在无光的夜晚里,对方的金发还是白发一概看不见,能感知到对方的只有互相牵握的手掌。周围的黑暗在默默流动,它们向着地下天上渗透铺张出一张要困住所有生物的大网。
万清特别的视觉在这时都无法看透眼前的黑暗,安禾顺着胸腔内威海忒心脏的指引,有没有眼睛都没关系。先前还有日光时,万清快她半步领着她走,后面夜幕驱散了所有光,万清就与安禾并肩,安禾时不时停下来指路,万清就拉着安禾往指的方向走。
安禾听到万清的话,微微侧目,有些不确定地说:“冷江他不是章鱼,是启鱼,就是神话传说中‘居海不近陆,平日不可见闻。着陆现之,祸患起’的启鱼,身形比章鱼庞大几百倍,形态多样变化不尽……恩,就是他可以化成人。”
黑暗中万清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加重了安禾内心的慌乱,她又想了一下。
“安江这个名字是我为了骗你们编出来的,对不起。他确实是叫冷江,也叫威海忒,我编一个名字出来是怕你们起疑。”
万清出声:“担心我们起疑什么?”
安禾为难地拧起眉头,她估摸不准坦白的后果,以及也许还是继续隐瞒比较好。但是开口说时,心脏替她做出了选择:“怕你们会担心我们故意和你们队长攀关系。”
“呵。”
“真的。”
安禾另一只手悄悄的蜷起,用指甲扣了一下大拇指的指甲。心里默默念道,对不起,万清,“冷江”和冷江之间的事情还是不方便告诉你们。
万清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变化:“换个问题,你眼睛怎么回事?”
安禾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皮,眼盲后时不时会忘了自己还有一双眼睛。
“它的生机被人取走了。”
“什么意思?”
“很快就会拿回来,到那时候我就能看见了。”
安禾又撒谎了,她明明看见她那一双眼睛成了祝执棋进阶的部分,还不回来了,一万年生机早已被消耗殆尽。
她这么说,只是觉得万清会好受很多。
安禾忽然停住,心脏忽然停止跳动几秒,后又急速泵血补上这缺漏的几秒,可是迟了几秒的反应,在这几秒后以更强硬恐怖的心悸席卷整个人,眼盲的人前是一片虚无,现在安禾倒是重新感受到了眼前一片黑蒙蒙,心脏好像要离开她身体那般难受。
安禾捂住了心口,扯着万清向前跑去。
万清用力的拽住她,反手将她抱起,厉声道:“别动。”
又快速说道:“指路,我速度比你快很多,带上一个你都比你刚才跑的快。安安,冷静。”
“笔直的一点钟方向。”
万苍山的中心点就是两座高点的小山围起来的山谷。其实千年前,并没有两座小山,就是一座,天降雨磨山顶,山下人挖山捣穴,山下的洞口越来越大,山上风蚀水侵,就成了个怪模怪样的山谷。山谷五面闭合,左右前后下全是山岩,捣的山洞口虽快掀了一面山岩,但是底面却并未与土地相接,它其实更像是个山坑,顶上有山洞口。
万清在错综树根杂丛中飞奔,如履平地,最后一个大跳跃,跃上山洞口约三米高的平台。
“万清,我需要下来。”
为什么说这个地方是个怪模怪样的山谷,即便它明明更像是个山坑,因为它里面更像是外面丛林的翻版,没有土,只有坚硬的岩石,树木就从这些岩石中长出来。
安禾手触碰上最靠近的一棵树,她还以为自己摸到的事岩壁,“万清,这里是个洞穴吗?”
“你摸到的是树。”
万清握住她放在树皮上的手,带着她收了回来,眼睛警惕地盯着这棵树,还有整个山谷遍布的树,无论的谷地,还是山的岩壁,这些树都生长了上去。
安禾眼里只有一片黑暗,在外面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淡蓝色雾气,而这里面只有黑暗,让她内视的世界只剩下了黑暗,这让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盲了,还是整个世界都被虚无吞噬了。
她看不见,但是万清倒是看得清楚,树仅仅只是不顾重力四面八方都长上了他还不至于那么紧张。这些树都是石树,树皮粗糙的纹路被清晰的烙印在了石头上,树的枝叶也全是石头,树叶永远不会掉落,大树永远枝繁叶茂。
但是恐怖的是这些树都长的歪歪扭扭,宛如受刑的人挣扎扭曲的身体。这个空间没有任何声音,可是看到这些场景又幻视出满耳充斥着痛苦怨恨尖叫。
“万清,你还好吧?”
安禾感觉到万清的手沁出了冷汗,湿沉湿沉的,也冷冰冰的。
万清僵着摇头。
“万清,等一等。”
安禾摸索着挽上万清,感受到他的冷硬,他就好像尘封上千年的岩石,安禾愣了一下,一只手就碰上了万清的脸,柔软的,但是没有温度,安禾心里犹豫着的,但是手却毫不犹豫地向下按住了万清的颈侧,脉管还在有力的跳动着。
安禾松了一口气,就感觉万清似乎笑了一下。下一秒,她按在颈侧的手指就被握住了,接着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指尖上,那一小处的指甲终于感受到了热度。
“安安,我背着你吧。”
万清似笑非笑地说道。
“可别让我迷失在这一堆丑陋的石头堆里。”
安禾爬上万清的背,一只手臂轻轻的环住万清,另一只手有些冒昧的搭在万清的颈侧。
“万清,他们在里面,很里面。我没有感觉到有任何活物。好像也没有危险。”
在这个山谷,所有的一切都冻结在石头里。这个地方只有石树,不然就是石头,没有草,没有水,也没有声音。万清的脚步很轻,背着安禾也不受影响。石树长得歪歪斜斜奇形怪状,偶尔直接几棵树拦完整条路,万清就会跳上岩壁的石树上,在岩壁间跳跃穿梭过去。
万清偶尔跳到高处停下来找路时,就清晰的能感觉到背部传来的心脏跃动起伏,似乎能勾勒出背上那个人血液在全身各处流动的形态。
不知何处的风路过这个地方,带来了阵阵轻轻的铃响。
安禾轻轻问出声:“万清,这是哪来的铃铛啊?”
万清在这样黑暗下的视线的极限只能感觉到,铃声是从那不远处,几十棵大树缠绕着拱成一道门形,里面的道路深不可窥探。
万清把情况和安禾说了一下,“我觉得我们一直都在这个地方打转。那道门很诡异,不过这个地方也处处都诡异,一直在这里转着也不行。”
其实有个严重的情况,就是万清发现回头的路找不到了。
他们被这些石头困住了。
安禾微微收拢手臂,“那我们就进去吧,万清你别怕,我们不会迷失在这里的。”
“那要是我们真的迷失了呢?”万清忍不住逗逗安禾。
“恩……我们不会的。”安禾说得没底气,她心悸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心慌又难受,担心着冷江,又担心冷落了万清。
“嗯,我们不会。”万清笑着帮她增强话里的笃定,“抱紧,要记得时不时和我说一些话。”
万清几个跳跃就到了那道诡异的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石树林,顿时遍体生寒——它们居高临下的齐齐注目着这道门,不,注视着他们,无声的狞笑着。
安禾抱紧万清,两个肌肤冰冷的人根本无法互相取暖,只是互相感知着对方血脉流动的幻感汲取一些温度。
他们走进了那道门。
没有穿新郎新娘服的新郎新娘也是新郎新娘。
也是合格的祭品。
石林中的石树无声的移动着,山谷的入口被四面的石树挡住了。一些曾经被挡住的路也露了出来,或新或旧的新郎新娘服,在地上,在枝头,附近定会有两棵连枝树。
不合格的祭品将永远留在石林里,永远永远的定格在相爱的那一刻。
邪神将享用合格的祭品,品尝怨男怨女靠近又永远不会相爱的两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