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今是在场第一个注意到许三多的人。
“这位是许三多同志吧。”
不知该夸一句,侦察兵的侦查力确实惊人,还是该说一句,史今当真是个从不让人任何人感到尴尬的好人。
他友好的伸手想要和许三多正式认识一下,但是许三多少有得到过这样的尊重,一方面是害羞,一方面也是他无法正视在这个家里得到尊重这个事实,所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溜出门去。
许百顺眉目一横,凶的吓人,顺脚就踹在许三多身上。
反而是身为外人的史今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把许三多虚揽在怀里,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你看看你啊······”
许百顺到底是看在史今的面上没有过分的行为,耐着性子又劝你几句:“解放军同志上家来,家访你咧,是不是?解放军同志要在院子里吃饭。搬桌子去,啊!”
赶紧找个借口,把这没出息的龟儿子打发离了眼,别让解放军同志看见他太多窝囊劲儿。
许三多确实反应慢了点:“啊?”
许百顺的耐心用尽了,或许那本就是他从来么有过的东西,刚刚只是看着史今在才攒出来了一点。
“搬桌子!”又是一句蛮横的低吼。
史今吃惊地看着许三多像个木偶一样任他爹摆布,而老人都眼中只有对儿子出的木纳的生气和儿子表现出顺从时的得意。
史今的眼里满是忧虑。
他愣了一瞬才想起:“不用了,我去跟他谈谈去。”
许百顺的用心之处终于表露无疑。
“哎,别别别,你跟我谈就中了。”
他拦住了史今,不断转移史今对许三多的兴趣,试图把这个解放军想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停的介绍推销自己,不断地试图拉进自己和史今的关系。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龟儿子已经这么没出息了,就不必在解放军同志跟前丢人现眼了,一切有他这个当爹的做主就可以了。
其实,许百顺大概、似乎、可能是想给史今留下一个“爹强儿不熊”的印象。
许百顺拿出来自己当年的老功底,给史今表演突刺,但是一招不慎刺到史今身上的举动让老人眼里充满了无措,生怕因为这个失误影响了儿子当兵。
但是一番强行拉出来的关系终究还是让许三多一番拉桌子的行为给破坏了。
许百顺把表演失误的怒火尽数倾泻到许三多身上。
他大步奔过去,一脚踹在许三多身上,全不顾儿子两手上正拉着桌子扛着板凳。
许三多滚在地上,他的尊严也滚落了一地,那时被他爹踹落了的。
史今无言的看着这一幕,不忍心的拿手蒙住了脸,他已经清楚这个蜷在地上的少年在家里是一中怎样的情形了。
饭桌上的谈话仍是由许百顺主导,而本该作为主人公的许三多只顾着低头扒饭。
史今心里有了判断,接下来就是如何说服怀着巨大期望的老人了。
其实他不必如此的,一番标准程序走过也就是了,可是看着这位对儿子如此粗暴的老父亲,他怕他硬邦邦的走程序会让老人更怒,在他离开后爆发更凶狠的打骂。
“我敬老前辈一杯。”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老前辈啊,有句话啊,还是得先跟您说。”
许百顺做洗耳恭听状:“这个军队啊,正在加速机械化进程,讲话叫空地协同。”
太专业了,老人听不明白,“空,空地?”这怕不是以为打场晒粮食的空地?不对,懂了。
“啊,就是天上地下一块弄的那个。”
史今耐心的解释:“哎,就是空中地面各个兵种协同作战,所以要掌握的绝不仅仅是开枪。”
他话说的委婉,许百顺却听懂了,低下头寻思,不能接话,接话就没了余地了。
史今锲而不舍:“它现在是对这个,兵源的素质还有反应能力,要求都特别高。”
够直白了,自己龟儿子太迟钝。
但是许百顺有应对的法子,啊啊哦哦一番,转头不接话。
史今略有些为难,他继续试图说明:“那我这么说吧老前辈,我们连啊,就打算在这几年啊,实现全高中连。”
高中两个字刺到了许百顺,他家龟儿子可不就是被他从高中揪回家的么,他有些不解,怎么就要高中的呢?
“高中?”
史今明确:“高中。”
许百顺有点心虚的挠头。
史今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你们家许三多这不是初中毕业嘛。”
许三多偷偷抬起头,听见对面的解放军惋惜道:“所以就是,可惜了了。我这么说您明白不?”
许百顺试图装聋作哑,他有自己的见解,劝酒:“解放军同志,你知道我为啥要敬你的酒啊?”
成村长阴阳怪气:“知道知道,为你儿子当兵嘛。”
史今贴心的为许老爹解围:“那自然不是了,您老前辈自有老前辈的情谊嘛。”
他却是没摸清许百顺的套路。
但是许百顺已经摸清了他的脉,冲他愿意对着一个半百老人不断试图讲道理,还越来越通俗易懂真的想让人明白,这人就是个实心人。
实心人,他就能对付。
“为啥不是咧?就是!”
这话直白的把史今说懵了,这事儿还能这样打直球呢?不用含蓄一点的吗?
主场形势立马逆转,许百顺要发力了。
“来,先干杯。”
许百顺干了,史今被牢牢拿捏住了。
“我跟你说,我这个龟儿子啊,他没出息。”历数许三多的无能之处,“第一啊,他不会种地。第二,不会做生意,不会挣钱。胆还小的很,杀猪他都不敢看,是吧?”
许百顺做父亲可能是笨拙的,但是做人他无比机灵。
他开始攻心了,用真实的担心,来自一个老父亲那操碎了的心。
偏偏这招凑效,史今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他想起来以前的自己。瞄一眼仍然低头扒饭却毫无存在感的许三多,史今心里不免暗问:这孩子真的不能要吗/
许百顺铺垫结束,终于愿意说许三多的好话了:“哎呀,可是他这人老实啊,这老实人听使唤,对不对?”他只能用这一点吸引史今了,希望对方看在自己儿子老实听话的份上愿意收下他。
史今自然能感受到一位老父亲的心意,他或许也想起了自己当初当兵时,自己父亲也是像眼前这位父亲一样为自己说话的。
口中不由自主应道:“是。”
“你带他到部队上去弄上两三年,他就有出息了,你就成全他了。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成全,多么言重的词儿啊。
眼前许三多的样子也似乎与当年的自己重合了。
看看眼前的少年,自己似乎是在家访当年的自己,而自己现在,也确实与当年全然不同了。
他不得不承认,“是实话。”
许百顺等到就是这句话,“对嘛。解放军就喜欢说实话的人。像这样的人你不要你要啥样的人?”
史今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不是······”
但是他想再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许百顺极力想把许三多推销出去,转头真让史今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家龟儿子只一门心思在扒饭,气的拍桌子。
“吃吃吃,你个吃货,就知道吃。”
又是一番打骂。
正如以往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