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延山的山路崎岖,山上村民开的路乃羊肠小道,马车无法行进。
在城守的坚持下,派了两名侍卫随行。这两名侍卫有眼力见地接过白竹背的箱笼。
长延山与别处山林并无二致,山腰以下,是绿树成林,在光晕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若从远处望向山顶,又是一片白雪皑皑,像是耄耋老人的白发。
侍卫身强力壮,背着装满竹筒的箱笼仍健步如飞。
苍黑:“侯爷,再走一里山路便是邓氏村。”
余白:“侯爷,长延山上五座村落,就属邓氏村与山脚关系最为密切,属下还认识些人。”
小道开得粗糙,木枝横绕,石块凸现,需格外注意脚下。
段怀舒顺理成章地搀过江和尘:“山上人的生活习性如何?”
余白思索一番,道:“并无不同,阻隔他们的只有诅咒这一说。”
小道尽头,骤然出现村户,一块巨大的石块横梗在路旁,上头镌刻着三字‘邓氏村’。
同余白所说一致,邓氏村内欢声笑语,鸡犬相闻,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只是当他们踏入村内后,原本轻闲疏朗的人们霎时间如临大敌,村民沉下眼直勾勾地目送他们。
是阴沉、驱逐、跳脚的眼神。
这些眼神化成实质的箭,射在他们身上,迈着的步子变得迟缓。
倒是段怀舒搀着他的手沉稳有力,长身而立,步伐不急不徐。
江和尘悄悄收回视线,却划过旁侧的村民,他看见了一个人,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人。
段怀舒敏锐地感知江和尘有一瞬间的停顿,问道:“怎么了?”
前方邓氏村长步履蹒跚匆匆赶来,江和尘移开眼,摇了摇头。
村长气还没喘匀,道:“方才收到城守来信,说是京城内的高官前来,望草民好生招待。竟让各位大人步行至此,属实是有失远迎。”
段怀舒抬手打断他的阿谀奉承,道:“可有歇脚之处?”
山路不好走,饶是段怀舒再怎么注意江和尘的伤处,还是隐隐渗出了些血。
村长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大人,这...城守的信来的太突然...草民这一时间...”
一道声音替村长解了围:“各位大人不嫌弃,可先在草民家中歇歇脚。”
循声瞧去,是一位爽朗的妇人,她怀中搂着竹篓,里面装满了野菜,割野菜的弯刀握在她身旁的小孩手中。
段怀舒神色不变,轻轻颔首:“有劳。”
妇人爽气一笑:“邓芜,回家啦。”说罢便在前方带路。
被叫名字的‘小孩’反应迟钝,呆了两秒才慢悠悠地跟在妇人身后。
江和尘眉间一凝,眼中浮上担忧。
风影的状况不对。
在视线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江和尘看见到他眼中的呆滞。
不对劲。
妇人名唤文娘,其夫前些年在狩猎途中身亡,因此院落中仅有她和邓芜两人。
文娘放下竹篓,道:“大人,这处走。”
进门前,江和尘不留痕迹地向外瞥了眼。风影没有跟进来,他抱着弯刀坐在院落的石阶之上。
穿过前厅。
江和尘道:“文娘,外头的小孩...”
文娘回得快:“大人说邓芜啊?他是草民从山上挖野菜时捡回来的。”
说着她笑了一下:“大人别看他小,他已是束发之年。”
江和尘眉头轻蹙,在昏暗的房内被很好的遮掩。
段怀舒适时解释道:“登户时,会有人摸骨定龄。”
文娘嗯了一声,而后语气惊异:“当时他就躺在野菜地里,一眼瞥去草民以为是妖怪,白发白眉白睫。”
江和尘放平语气,像是随口一问:“他怎么了?”
“查不出来,”文娘摇摇头,又道:“可能是受诅咒了。”
听到诅咒,薛应立马想道城守说的话,推测道:“他要逃跑?”
文娘:“托人都问过了,他不属于我们五村。草民想他是误入的,诅咒缠上了他。”
“于是带他改了名。取邓芜。”
江和尘抓住重点:“改名能解诅咒?”
文娘停下脚步,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她声音幽幽:“诅咒是无解的,只是从一个诅咒转化成另一个诅咒罢了。”
没有人解得了诅咒,每个人身上都有诅咒。
文娘推开一扇门:“这堂有两间屋子,三个榻子,各位大人得挤挤。”
段怀舒:“无事。”
文娘颔首退下。
段怀舒为江和尘换了药。
山坡陡峭,他们时不时攀借枝干,反复使劲导致江和尘伤口有些崩裂。
段怀舒抬眸看去,江和尘面上不显,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心神不宁。
“今日留在此处休憩,白竹留下伺候。”
屋内光线幽暗,江和尘侧首,只觉段怀舒的面容有些不真切。
半晌,江和尘点了点头。
苍黑与余白勾了几支竹筒别在腰际,等着段怀舒一同出门搜山。
余白说:“等侯爷从京城来时,城守便派人搜过一次。”
苍黑颔首道:“前两日的搜山属下也在。不论是荒地还是村落,都过了一遍,一点线索也没有。”
段怀舒垂眸思忖,长延山的剧情是皇帝为梁衡量身打造的。在他被诬陷禁足,失去民心之际,梁衡以身入险,救出了一百一十三位士卒。
被有心之人冠以高帽:仁爱世人,不分贵贱。
最先追随支持的便是邑阳城城守。
梁衡没吃多少苦,最多便是喝了此处的泉水昏睡了一天,而后他命人日日从山下往返送水与食物。
七日之限,那些失踪的士卒蓦然出现,横七竖八躺在荒地。只不过他们全然想不起发生了何事。梁衡和卫青倒是有意探寻此处的秘密,但皇帝得知他们找到士卒后便下了急召。
长延山的诅咒不破,生死转换不停。
这话本在梁衡的视角纵观,顺遂酣畅。皇帝为他摆清了道路,他也总能碰上各种机遇…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这样了。
转机什么时候来的呢?
他觉醒。
还有…
江和尘的到来。
薛应跟在段怀舒身侧,他瞥见段怀舒嘴角的一抹笑意。
瞬间后脊一凉。
怎么四周有点…阴冷?
薛应问道:“大哥,我们先搜哪?”
段怀舒:“山顶。”
梁衡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在文中留了一个山顶有异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