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该有些特殊,譬如——
忽闪忽灭的金光。
单手掐诀,一阵灵力波动,碎石尘土骤然被掀了口子,顾不得脏乱,他俯身上前,两手探进去狼狈摸索——
触到一片冰凉。
那冰凉很奇怪,明明该是冷泉的刺骨,但抚上去的一瞬却有灼热透过肌肤钻入体内,灵力堵塞的经脉霎时有了缓解,梅负雪怔然一瞬,手腕忽然响起沉闷的噼啪声。
低头看去——是佛珠。
“……”
寺庙里的宝殿还能有什么?
一座庞然冰冷的金樽猝不及防钻出脑海,一路被碾压过境的恐惧控制不住上涌,那宛如救世主的背影下是嘶吼的诡气,违和至极,又迎光而立。
逃跑的过于仓促,踏入宝殿的惊鸿一瞥也只看见了佛像的坐台,之后更是无从探寻。
“……”
他呼出口气,尽量放平心思,然后扭头朝着身后呐喊:“我该怎么——”
骤然失语。
半空中一道身影疾速而落,那翩跹袍子出现刀痕犹如失去翅膀的白鸟,在愈发急迫的威势下伤痕累累,长剑还在支撑,坠落的上方是任无忌那张青苍的脸庞——
全然没有刚才重获力量的惊喜,只有居高临下,刻印尽骨子里的讥诮,像是戏剧落幕后对那装腔作势人的可怜。
任无忌勾起嘴角,几乎是温柔地倾诉:“经年一别,许久未见,你也不过如此了。”
说罢手中剑刃遽下。
梅负雪瞳孔一缩:“祁——”
关键时刻那道白影忽然一转,锋刃几近是剐着他的肩骨而下,那飞溅的鲜血仿佛已经甩到了梅负雪脸上,慌不择路下他起身欲上,就见一道光亮冲自己而来——
是剑影!
如此危急之下,祁白川竟然扔了剑!
梅负雪心中陡然惊骇,在他起身的刹那,剑光如影,轰然刺入身后半露的金樽佛像,霎时扬起一阵金粉糜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阻碍了剑气的前进,但长剑威势丝毫不减,如同切菜一样上下一划。
梅负雪听到沉闷的断裂声。
那边祁白川失去最后的抵抗,只听见一声巨响,坑洞中央飞起一阵尘土,他狠狠砸在了与方才任无忌的位置一般无二,但对方明显不愿就此放过,就着上位者的姿势继续压下剑鞘。
刺耳剐蹭的入土声撞进耳膜。
祁白川在最后关头翻身——终于躲过了致命一击。
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梅负雪伸手招剑,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方才被切断的金樽佛像似乎触发了某种禁制,长剑当啷落在地上后,带起的金色齑粉遽然扩散到几尺远处。
脚下一震,梅负雪登时后退。
那金粉所过之处仿佛施了魔力,暗沉的土渍奇迹般开始褪色,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蔓延过了废墟,庞然碎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摇摇欲坠,仿佛底下不是平坦的土地,而是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
轰然一声巨响。
足足数几高的废墟石块不消三言两语的功夫,哗啦一下彻底坠落,梅负雪后知后觉站在那褪色土地的边缘向下看去——
入眼梦境迷幻,淡淡的纱帐蒙眼,是看不见底的虚无。
梅负雪瞬间反应过来。
“开了!祁——”
身体陡然腾空。
这感觉可太熟悉了,情急之下他下意识要抱上对方脖颈,未料手上一滑,差点掉下来。
随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梅负雪再次攀附的手一顿,对方显然也是察觉了自己的状态的糟糕,微调动作,终于把人稳稳撑起来。
梅负雪赶忙扭头——入眼的是肩头大片血污,混杂着细石泥渍,布料早已看不出颜色,但那涓涓的鲜红色还在涌动。
“你先把我放下来。”
祁白川摇头,撇去垂发:“无妨。”
“你的伤……”
“小伤。”
“……”
小伤个屁。
梅负雪简直要骂出声,奈何掌控权在对方手里,稍微一点大动作的挣扎都可能造成伤口二次加重。
“入口开了,赶紧跳。”
他边说边就着自己衣摆撕下一块布,试图简单地包扎。
祁白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肩膀处的衣料被人掀开,血污粘连着伤口,动作之人已经极为小心,但显然不是这干这事的料,尝试几番无果后只能先擦去周围的脏污。
他看着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眉头轻蹙,忽然道:
“害怕吗?”
“……”
梅负雪一愣,嘴快过脑子:“不是有你在吗?”
“……”
背后轩然大波卷起千堆沙土,喷涌的诡气再次席卷,任无忌挣脱禁锢法咒,提着剑面无表情走来。
“快走啊。”梅负雪催促,“你难道要……”
在看见那张柔缓下来的面容后渐渐失声。
“你不会要自己留下来吧?”
“……”
梅负雪在静默中渐渐意识到什么,他不再逼问,而是放慢声音,仿佛试探:“慕栖说八方柱下每日会新生诡气,但现在我已经到了入口,却还是没有感受到,这是不是证明……里面有人出来了?”
“无人能破坏八方阵。”
祁白川还是那句话。
这个回答出乎梅负雪意料:“那为何阵基没有诡气?”
“……”
祁白川沉默一瞬,轻轻道:“因为足够了。”
“足够什么?”
“足够凝聚化型。”
“……”
罡风骤起,剑光势如破竹,这次不再给人留守余地,对方约莫是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准备一击致命。
梅负雪紧紧抓着白衣,仓促间他张开嘴,但祁白川却倏然松开了手。
剑光已至,身体坠落急剧加快,在最后一刻他看见对方转过身,眼尾的弧度觑向一旁,那淡淡,无动于衷的眼底终于浮现出类似轻蔑的神色,仿若:“区区傀儡,不足挂齿。”
哗——
任无忌面色遽变。
他好像在这极具挑衅意味的话中明白了什么,脚步一刹,就欲远离。
但已经迟了。
抽离的身影在瞬间就被一股大力钳制住,世界陡转,任无忌整个人狼狈掉进了阵里。
梅负雪在飞速坠落之间,看见头顶光源闭合,任无忌的脸一瞬间褪去了冷漠镇定,仿佛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躯壳内脱身离去,本来俊美的五官顿时挤在一起,变得狰狞可怖。
他似是想求救,想爬上去,但所有的后悔与恐惧都化作一声哀号。
噗嗤——
玄金长剑划过虚空,流星般坠落,倏然间贯穿心脏,开出妖艳的花朵,暴凸的眼睛渗出血,这次没有任何后路,锋刃一搅,足以碾碎全身骨头的磅礴诡气张开血盆大口,梅负雪动了动双唇,神经忽然松懈下来。
身体轻如白羽。
温暖熟悉的手臂稳稳扶上后背,一声遥远穿透蜃境,比阵外更加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