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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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梁对这种场合还算熟悉,打眼一看,就知道今晚的商宴规格很高,而且私密性也极高,如果没有服务员带路,从二楼上去后压根连路都找不到。
这酒店在新城西区,是前年万黎酒店集团旗下新开的高奢线,在建造阶段就会跟周围景色呼应,以幽静雅致取胜。
今天从二楼到五楼,都被宴会主办方包下来了,据说客房也早早订下三分之二,如果有需要,登记时知会一声,晚上就能直接入住。
江聿梁确定了主会厅位置后,就绕到了外面的长廊。里面人慢慢多起来了,都是些非常陌生的面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但以前跟在父母后面,都会想要逃开,何况现在。
她刚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被毒蚊子咬了几个包。
江聿梁仔细思考,她到底为什么要主动过来受罪,思考到一半,就隐约听见了周宁叫她的声音。
江聿梁转头,看见周宁隔着一道玻璃,朝她挥手。
“江江!江江你在这?!”
“等我一下!”
虽然分贝小,但是周宁口型做的非常清楚。
江聿梁点头:“你慢慢来啊,别跑那么快!”
周宁穿着八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飞,从室内很快绕了出来,因为跑太快了,最后几步一个趔趄,扑到了她身上。
“江江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常曦!!”
“就是《行韵》那个女主啊!我超喜欢她的——”
周宁刚才绷了半天,此刻已经完全放飞精致五官:“我靠,太漂亮了!她从我身边走过去,好香啊呜呜!好像问她用的什么香水!”
江聿梁被她表情逗笑了,伸手帮周宁顺气:“行了,你等结束了去要个签名试试?不过八成不会帮你签的,你能看的时候,就多看几眼。”
周宁狂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而且……”
她像特|务接头似的,小心观察了下,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咬牙道:“刚刚有人还传她谣,说她跟着华际老板来的,blabla,我呸!我们常常要是有金主,还用当那么多年女配吗!”
江聿梁眉头微皱:“华际,老板?”
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省略号。
“草。”周宁一把捂住了嘴,免得惊叫掉出来:“这是我们的……那个金主吗?”
江聿梁嗯了声:“应该吧。”
周宁纠结了几秒,小声道:“那真是对不住金主爸爸了,我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常曦。”
江聿梁失笑,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玻璃幕墙后,周父在找人。
“宁宁,叔叔是不是在找你?你赶快去吧。”
周宁迅速看了眼,抓住江聿梁手腕:“我们一起了,走。”
江聿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拽进去了。
在主厅外的走廊上,已经三三两两地聚了些人。
跟着周宁和周父,江聿梁也跟着被动输入了些人名。
知道了那位是普惠资本的副总,这位是泰诚集团的董事,周父跟他们交谈甚欢,顺便也把周宁介绍出来。
介绍起江聿梁,总归会有些卡壳。
干脆就略过了。
除了周宁不高兴,江聿梁倒是都松口气,乖乖跟在后面当一个背景板。
跟新城郑家碰面时,对方的公子哥跟周宁握完手,眉头微挑,朝江聿梁也伸出了手:“江小姐。”
周父一愣,侧目看了眼她。
江聿梁很快反应过来,跟对方轻握了握手:“嗯——你好。”
这位看着实在眼生,是有点轻挑的好看,发型很独特,留得稍微有点长,都快变成狼尾了,但跟他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对方自我介绍。
“我叫郑与。”
江聿梁客气微笑:“久闻大名。”
没见过这张脸,但郑与这个名字,她在哪里听过。
旁边郑与父亲倒是稀奇地笑了:“这位江小姐,可以请教一下吗?在哪里听说过我这不成器的逆子啊?”
周围几双眼睛齐齐望过来,江聿梁不慌不忙道:“我是之前跟朋友小聚时听说的。上江阁的选址、菜色都是同类餐厅中的上品,郑先生应该出了大力吧?”
之前跟吴顷明拿资料那天,去了趟上江阁,就偶然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猜测郑与跟上江阁有关系,但在其中到底占比如何,江聿梁不能确定,只能模糊不清地盖过。
郑父哈哈大笑,看着是真开心,拍了两下郑与的肩:“好你小子!跟着你洲哥好好学吧!”
郑与饶有趣味地望着江聿梁,刚要开口说什么,人群中出现了一小阵动静。
窃窃私语声四起。
“他真来了?”
“我都看见了,还问还问!”
“啧,陈总不是被人哄来的吧?他不知道今天谁……”
“小点声!你拿个喇叭播算了!”
话照说着,人真到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自动腾开了一条道。
今天这商宴本来就是为了宗奕接风而设置的。
都传陈牧洲会来,但谁也没想到他真的来。
陈家和宗家,这么些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占一方天,但在一些大项目上,偶尔会撞到一起,底下的人也有过剑拔弩张的时候。但更高层面的冲突始终没出现,这五年来,宗家更是把部分产业重心转移到了海外,这几年双方应该都没怎么碰过头了。
但最近形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有一股风言风语出现,说两边已经因为一些小事,起了几次摩擦了。
就看最后谁会先踏出这一步,正式站到对立面,到时候圈内的动荡也不会小。
会场的灯光是淡金色的。
照耀的一切都像是镀了层光,除了陈牧洲。
他今天穿了身纯黑西装,剪裁面料都是上乘,连衬衫也是黑色。
吸收了光源,但不会反射出任何一丝光线。
靠近了看,却容易令人眼目晕眩。
因为近美近魔。
陈牧洲就是那样的存在。
他太适合黑色了。
江聿梁也是头一次,看到他只在身上穿一种颜色,浓到极致的墨色。
最容易衬托人。
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视线太多,陈牧洲视若无睹,径直往会场里走去。
江聿梁站的位置也是巧,两边人群分开一条路后,她就在靠前的地方,他从她身边经过,掀起的细小风流钻进她感官。
熟悉的松木与麝香。
陈牧洲连眼风都没有多扫一秒。
他们交错的瞬间,就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江聿梁也没有追着他背影看。
她在发呆。
刚刚跟着周宁父亲到处混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些陈牧洲的事。
有不同的人在谈论他,信息断断续续。
江聿梁拼凑了下,其中让她记忆最深刻的,也觉得最假的一条是——
他早年去海外要坏账,一笔绝对要不回来的钱,陈牧洲待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但是也整一个月没出门,据说受伤不轻。
因为一个人只身深入了最混乱的街区,把三个主要负责人从三个地方捞出来,那个城市以犯罪率高著称,期间经历可以想见。
江聿梁下意识想,好假,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呢。
就算需要有人做这件事,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他本人去。
谁会把自己的继承人放出去当打手?
陈家这种体量的存在,压根不可能这样做。
可在几秒之前,陈牧洲神色轻淡地从她面前经过时,她突然觉得有一定可信度。
在公共场合的五光十色中,他身上的冷意与平静,将一些隐藏的东西彻底地显露了出来。
那是只有直面过命运杀机的人,才会呈现出的质感。
江聿梁发呆时在想。
这个人穿过的不幸之海,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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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
宗奕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夜景,夏日的新城别有一番风情,是跟秋冬截然不同的气质。
副驾驶上的随身助理转过身来,突然跟他报告了一件事。
“陈家的孩子?”
宗奕开怀地笑起来:“来就来了,热闹点儿,不是挺好的吗?我也太久没有见这些老朋友了。那老陈来了没啊?”
助理仔细查看了下屏幕:“没有。只有陈牧洲。”
“噢对了,还有一个人——”
助理把现场的画面放大,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道:“之前我跟您说过的,梁家那个离家出走的女儿,她今天也在的。”
之前回国的飞机上,有属下已经跟宗奕报告过了。
但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梁家在榕城那个规模的城市里,或许能数得上号,但放到新城来看,只是众多成功商人中的一个罢了。
但宗奕却没有马上答话。
助理无意间抬眸看了眼,心下一惊。
宗奕脸上的笑意无声地消失了,在黑夜中,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是他漏了什么细节吗……
助理心惊肉跳地反复查看,最后小心翼翼道:“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小左跟我说,”宗奕把膝上的文件合上,眼睛弯了弯:“他找人要去办这件事,我没来得及阻止,就让他那么干了。给年轻小孩儿一个教训,也未尝不可。但后来,结果是什么,怎么没人来跟我说一声啊?”
助理想起来这件事了,忙道:“是这样的,小左他确实办了,事也成了……成了一半。两边都进了趟警局,都受了点伤。”
宗奕问:“几个人去的?”
助理低头,冷汗直冒地翻着资料:“是……四个人一起。”
宗奕:“梁聿那边呢?”
助理:“加她跟朋友一起,是两个人。”
宗奕笑了一声,听上去似乎正常的笑意,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一撞,便有莫名阴凉诡异之感。
“四个,对两个。结果是什么?都受伤了?”
助理硬着头皮道:“其实只能算一个,但是梁聿的能力超过他们的准备范围,所以就出了点意外……”
宗奕笑意深了点:“你倒挺会说话的。”
“把无能解释的这么轻描淡写。”
“宗董,是我无能,实在……”
宗奕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就这样吧。你以后不要再漏掉任何事了,知道吗?”
“梁家有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所以她的女儿,我也格外挂心。”
宗奕低头翻了翻手机,随口这么说了一句,开始回起信息。
这一页应该就算揭过了吧。
幸好快到宴会地点了。
助理松了口气。
如果这时,他回头看一眼,会发现后座的车窗玻璃上,映出的手机屏幕倒影,并不是信息界面。
而是相册。
宗奕停在一张相片上,点开,放大。
这是一张很清晰的女人的图片。记录了她人生的某一刻,她紧闭着眼睛,平躺在海岛的地上,衣服早已浸透,姣好的面容上呈现出静谧的神色。
如果不是脸色,看着就像还活着一样。
宗奕久久地盯着这张照片,半晌,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果然,人还是这时候最好看。
下车的时候,宗奕让助理在车上等他。
走上台阶时,他发了条语音消息。
“你安排一下,现在这个助理,我不想在新城再看见他。”
*
被周宁科普过后,江聿梁才知道,今晚这些人对陈牧洲来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原来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
但已经八点半了,对方还没到。
江聿梁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远处,被层层叠叠包围的男人。
她觉得这里简直就像缩小的宇宙万花筒。
那边就是主要行星的轨道,她这边就是四散的碎片。
“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