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园以西，唐文和崔红英带着乔乙旧部遭遇了“粉黛”，双方正拼得你死我活。

一条街上的人都被“粉黛”砍瓜切菜地收了，唐文见情势不好，不得已躲在了周围商铺的死角里，暗中出手，“粉黛”因此折了几个人，但唐文这边也不妙。双方静静地僵持着。

“操，要不是咱们有枪，狗命就要被收了。”唐文检查了一下子弹，心有余悸，“这帮地狱里的疯子！”

“来得太快太巧，”崔红英也靠墙喘了口气，“我们的路线暴露了，他们这是算好了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心里一惊。

“咱们得先过了这一关。”唐文给子弹上了膛，“想办法出去，跟沈昀商量对策。”

他观察了一下，给了手下几个手势，几个人穿插出去，一人刚想举枪射击，就被一把飞刀割破了喉管，余力未消，一刀钉在了唐文面前的门牌上。

“操。”唐文险险躲过了，“太邪门了，要是唐宁在，还有的一搏。你有什么办法不？”

崔红英满脸是汗：“不能妄动，会暴露位置。”

两人正一筹莫展，突然听到街那边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发出了人体落地的闷响。

“什么人？”一只“粉黛”朝后方遥遥喝到，“沈家清理门户，是朋友就不要挡路。”

对方没有应答，随即街边传来了激烈搏斗的声音。

“老大，是友非敌，好像是咱们的人！”手下偷偷瞄了一眼，兴奋道。

唐文和崔红英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唐文连忙吩咐：“快掩护。”

原本一边倒的局面发生了反转，唐文借机带着人攻了回去。

“老大，咱们出去吗？”

“等一等。”唐文拦住了人，“看看究竟。”

最后一只“粉黛”很快被踩在地上，不甘心地说：“敢杀‘粉黛’，你就不怕和沈家结仇吗？”

“天堂要收的就是‘粉黛’的命。”对方抬手，一枪结果了他。

无垢园里。

沈桓盖着毯子，在晨光中优雅地品茶：“以方，今天的骨干见面安排了吗？”

“都安排好了先生。”周以方出现，一如往常，“奉的茶都是上好的碧螺春。”

“碧螺春，”沈桓低头感慨，“只是茶虽好，沏茶的人却不在了。”

“先生何必伤感，”周以方宽慰他，“颜言一行人最后在海上消失了行踪，但人未必就不在了。”

“也是，他总能柳暗花明，”沈桓的思绪飘到了从前，“当年吴妈为了保他，将人辗转寄宿在几处人家，以他们的名义藏在了沈氏的福利院里，我们耗时四年才找到，那时他烧得厉害，要不是被接到园子里，恐怕也活不成了。”

周以方垂首，没有说话。

“先生——”门外传来了“粉黛”急促的脚步声，“派去拦截乔乙旧部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有人从背后偷袭了他们，现场还留下了‘天堂’的字样。”

周以方略显担忧：“先生，看来有意料之外的势力，但不是我们这边的。”

“哪有什么意料之外，不过是邵家人终于不再装神弄鬼，”沈桓回头，眼里居然闪烁着兴奋的目光，“这说明什么？——阿言活着回来了。”

另一边的崔家，来见沈昀的骨干人并不多。

会议散了，沈昀坐在原地翻着资料，心里复盘着每个人的布置，确保万无一失。如今他们实力有限，对付沈桓更要四两拨千斤，尽量减少损失、提振信心。

“昀少。”唐宁候在身后，有些沉不住气了，“您特地叫我来，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嗯。”沈昀应了一声，“你从前是‘白’的人，在沈园待过一段时间？”

“是的。”唐宁预感不妙。

沈昀吸了口气，将文件合好：“你知道他们的手段。颜言伤在哪里，该怎么养？”

唐宁有些为难：“昀少，您这最好去问少爷或者明叔，我······”

“你瞒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今天，”沈昀抬眼看他，“他见我的时候看着精神不错，脸却白得像纸，问他，他会老老实实告诉我？要不然，我就去问白十六，看他怎么说。”

白十六估计扛不住沈昀，会把过程血淋淋地抖落出来，唐宁有些牙疼：“昀少，他伤了气血，需要慢慢补回来，其他面上的伤都还寻常，唯独左肋下的伤，看着没事，其实疼得紧，也不容易好，最好静养、用药熏着。”他比划了一下位置，想了想，补充道，“但少爷心里有数，他如果不提，您就装作不知道吧。”

“肋下······是用刀吗？”沈昀搭着文件的手攥紧了。

“您心里知道就好了。”唐宁低下头。

沈昀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回吧。算时间，崔红英和唐文也该回了。”

傍晚，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商量对付沈桓的策略。

“难怪今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帮手，我们还想，天堂怎么会这么及时出手，原来是你还活着。”崔红英见了颜言，欣喜道。

“楚游说你们会回来，我担心没有接应，便提前让明叔派人去了。”颜言应道，“还好帮上了忙。”

崔红英笑得欣慰：“回来就好，你不知道昀少先前有多难过。”

“我看沈昀可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唐文接话说。

说话间沈昀进来了。

他看了颜言一眼，直接对白十六说：“这里有什么大事，赶紧带他回去歇着。”

白十六被莫名其妙扣了顶帽子：“啊？”

“不怪他，唐文和崔红英今天遇到了‘粉黛’拦路，”颜言连忙反驳，“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粉黛’，我在这里，可以提供帮助。”

沈昀无奈，强行按捺住把人关着养起来的冲动，转身看了看他：“你更需要休息。”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颜言满脸真诚地对他说。

“还是听昀少的，等你身体好了再出来，现在有了天堂的加入，局势已不那么紧张了。”崔红英看了看沈昀的脸色，对颜言劝道，“你如今也要长远打算啊。”

“言哥还信不过我们吗？”

“是啊，去休息吧。”众人也纷纷说。

“有明叔和唐宁在呢，去吧。”沈昀迎着颜言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言只好妥协：“让十六留下，我这就回去休息。”

会议进展得十分顺利。

“我们已经按照计划，与乔乙留下的人在西部顺利汇合，这样西部稳定，核心阵地就不会有后顾之忧。”唐文汇报说，“天堂出手，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朝明叔欠了欠身。

沈昀则说：“今天胜在出其不意，有‘白’和‘粉黛’在，北部也固若金汤，沈桓的实力仍不容小觑。”

长者点点头：“十六，不如你来说说。”

“西部本来就在重点监视的范围，你们稍有动作，‘粉黛’就有反应，这说明‘白’还在正常运作，”白十六接过来解释说，“首领去世，沈桓很快就稳住了‘白’的架构。”

沈昀也明白：“‘白’是沈桓的眼睛和大脑，瓦解‘粉黛’的关键，在于破坏‘白’。”

“当年沈桓突破邵家的防线，用的就是这一招釜底抽薪，”长者感慨，“到了沈桓这里，只怕防备更甚。”

崔红英也说：“我们的路线能暴露，基地也可能会暴露。”

沈昀看向唐宁，唐宁开口补充说道：“目前基地附近没有发现异常。但长期来看，确实有风险。”

“楚游有没有办法？”沈昀问。

“‘粉黛’的路线诡谲神秘，很难预测。‘白’的系统枢密庞大，一时间难以摸透。”楚游补充道，“这段时间，我们每次都是亡羊补牢，很被动。”

沈昀思索片刻：“十六，你跟楚游在一起，给他提供线索和帮助，负责防卫‘粉黛’，争取能抢到先机。”

白十六撇了撇嘴：“行吧。”

“好。”楚游则红着脸应了。

沈昀安抚他们：“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尽管去做。弘亦，南边有松动吗？”

“南部还是老样子，几个老油条曾经被沈桓收拾过，”简弘亦大大咧咧地，被崔红英踹了一脚，他连忙坐直了，“只愿意观望，不愿意出手。”

崔红英思索：“他们观望，无非是缺一个必须出手的理由，一个足以对沈桓产生威胁的理由。”

“比如，沈杉真正的死因。”长者抬眼，与沈昀对视。

回到卧室，灯还开着。

颜言已经睡着了，沈昀回来时也有些疲惫，但没有直接睡下，而是放任自己侧躺着，注视颜言精致的睡颜。

回来两天了。颜言眉心微蹙，睡得有些沉。

即使以艺术家的标准严苛审视，颜言的侧颜也足以入画，双道浓睫如水帘横聚，鼻梁与眉峰如山峦斜卧，只是眉骨处有一道新的鞭痕截断了流畅的眉形，淡得仿佛无事发生过。

他总是这样，把疼都埋在心里，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沈昀看着，指腹不觉轻掠过那道淡痕，有些心疼。

沈昀兀自心潮起伏，躺下的人却早就醒了，装睡装得难受，索性睁眼，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底。

“出息了。”沈昀挑了挑眉。

怕压到沈昀擦伤的右手，颜言动作大了，肋下的伤口骤然吃力，不觉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沈昀连忙扶了他，特地避开了伤口的位置。

“沈昀，你又查我？”颜言察觉了不对劲。

“嗯，查你怎么了？”沈昀托着他，声音闷闷地。想到楚游落到曲玉来手上不过三个小时，回来还养了三天，这人熬了那么久，现在还装得生龙活虎，“你不说，我还不能查吗？”

“楚游都交代了。你从前查的，最近挖的，未经许可，我可都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来。”颜言与他鼻尖相碰，不管不顾地说道。

沈昀闷笑一声，还敬了一句：“邵小公子，你还行吗？”

颜言一滞，屈膝重重顶了沈昀一下，随后他居高临下,点着沈昀的胸骨，慢悠悠地说道：“别动。治你，绰绰有余。”

说大话容易，做起来难。

邵小公子重伤未愈就要强买强卖，很快就体力不支，整个人伏在沈昀身上，冷汗哄着热气一滴滴砸下来，落到他滚动的喉结上。

沈昀抬头望了会儿天，想笑：“杀手先生，还行不行了，啊？”说着顶了他一下。

“行。”颜言哼了一声，有些羞恼，“你不要乱动。”

“好，我不乱动，”沈昀叹了口气，一个翻身，将人反压了回来，伤手撑着，另一只手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双眼盯着他，“我认真地、仔细地动。”

话音未落，沈昀的手腕被颜言扣住了，沈昀凝视他，没再向下，也没有收手。

颜言率先妥协：“把灯关了。”他轻声说，抬手去够开关。

“别关，”沈昀按住了他的手，低头哄劝道，“让我看看，就不疼了。”

颜言的眼中有悲伤。

“行吗？”沈昀在他的颈侧落下了一个吻，缓缓向下，在领口处印了下来，像祈求、像祈祷，“行吗？”

许久，颜言松开手，闭上了眼。

沈昀打开他的衣襟，轻轻吸了口气：“你究竟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别看了。”颜言捂住了眼睛，“都过去了。”

“好，不看了。”沈昀拉开他的手，深深地望向他的眼睛，手指却去细细地描摹每一处新鲜的伤痕，鞭伤、刀伤、烫伤、骨裂伤······已麻木愈合的伤口开始又疼又痒，颜言难耐地喘着气。

沈昀看着他双眼，那里的世界琉璃多彩：“你当时在想什么？”

“想你。”颜言如实回答。

“恨我吗？”

“怎么会。”

“没有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沈昀顿了顿，“曲玉来告诉我，你十三岁的时候，曾经逃出去找过我。”

“很可惜，没有找到。”颜言笑了笑，“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你心里，做这么多年的‘无名姑娘’。”

沈昀也笑，笑得比哭还伤痛：“现在还害怕水吗？”

“怕，但我更怕这世上没有你。”颜言抬眸，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