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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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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言开口了吗?”傅沉香进来时,沈桓正闭眼扶额,看起来很是伤情。

“还没有,先生。”傅沉香答道。

“沉香回来了?回来就好。”沈桓睁眼。

傅沉香低头:“先生,天堂那边还没有消息。”他双手奉上一枚血色的曼珠沙华,和颜言的“礼物”一模一样——这便是天堂的信物。“登岛的人无一例外,都没能回来。”

“沉香,此事先放一放。园内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

“颜言太让我失望了。”沈桓深吸一口气,似乎头痛得更加厉害了,“这么多年,我不过是要这孩子对我的一颗忠心而已。”

傅沉香沉默不语。

“曲玉来回来了吗?”

“还没有。”傅沉香忽然感到有些悲哀,他顿了顿,“先生,我可以先试试。”

“曲玉来一回来就让他去,”沈桓摇摇头,闭上了眼,“你心太软。曲玉来会有办法让他开口。”

傅沉香沉默片刻:“是。”欠身准备回去。

“沉香。”沈桓却突然叫住了他。

“先生?”傅沉香回头,微感诧异,“您还有吩咐?”

沈桓睁眼,看向他:“楚鸢是个好孩子。当年她死在颜言手上,你怨不怨我?”

傅沉香脸色微变:“先生您言重了。”

沈桓的目光平静地看过来,通透得可怕。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您身边,早已经忘了······楚鸢是谁。”

沈桓闭眼,点头:“你到底比颜言强。”

傅沉香立在原地没敢离开。

半晌,沈桓才说:“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傅沉香一路走过无垢园中精致的庭院。

秋风乍起,回忆如落叶纷纷,落在他麻木的灵魂上,与沉默的大地摩擦,发出枯涩的回响。他透心发凉,扶着路旁的树,才发觉自己在颤抖。这颤抖里有对沈桓洞察人心的恐惧,更有直击灵魂的痛苦。

“首领?”手下连忙问道。

“回去,我没事。”他立刻恢复了冷漠的姿态,内心却知道,尘封多年的痛苦已挣脱理性的封印,带着排山倒海的势能涌入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喜欢过楚鸢,很久以前。

一天晚上,他在禁闭室附近的树上,看到了那只小小的、鬼鬼祟祟的楚鸢。

“粉黛”不遵宵禁,第二天可是要当众处罚的。禁闭室里面关的人是颜言,已经有几波人来冷嘲热讽过了,他那时比他们大一点,将曲玉来的把戏看得清楚,准备拿到证据数罪并罚,给这帮小屁孩一些教训。

就这样,他蹲守在树上,对其出现怀有种种恶劣的猜想,唯独没想到楚鸢是来给颜言送饭的,并把那段紧张而稚涩的安慰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

一天的不爽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尽管如此,楚鸢离开时,他还是跳了下去,把人擒住,在月色下看清了楚鸢的脸。

楚鸢相貌平平,惊慌失措中挣扎的力气也不大,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挠了一下,随后就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挣扎了?”他有些不能理解这平静,“不怕吗?”

楚鸢自暴自弃:“我来的时候,就知道躲不过。”

“你知道不该来,还来干什么?”他蹙眉警告,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知道,但是该来。”楚鸢立刻纠正他,看到他严肃的脸,不觉把声音放低,“他其实挺可怜的。”

他被顶撞得有些生气:“这话你跟先生说吧。”说着去绑对方的手。

楚鸢一直没有说话。他绑好之后,才发现对方的肩膀在耸动。

这是怎么了?

他把人翻过来,看到楚鸢在默默流眼泪,心中慌张,表情却很严肃:“别哭,说话。”

“我见过······那人后来浑身是血······”他听到楚鸢抽噎地说。

“粉黛”罚人从来都狠。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只好撑着面子问:“这回知道害怕了?”

楚鸢点头。

“下次还敢来吗?”

楚鸢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又连忙摇头。

他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想到对方可能被打得血肉模糊,便开始解绳子。楚鸢惊讶地回头看他,眼角晶莹犹在:“怎么解开了?”

“这次就饶了你吧。”他收好东西,心情不错,却不自觉将声音放得低沉而冷酷,“别再来了,下次不会这么简单。”

楚鸢就这么被他放走了。

第二天他心中不安,找了个理由顶了第二天守夜人。楚鸢果然还是来了,理由是她答应颜言第二天来看他。

“管好你自己,别再管他了,你惹不起他。”他恼羞成怒。

“他那么小,就像我的弟弟,”楚鸢已不再怕他,认真地解释,“他一天都没饭吃,我放心不下。而且,你不是也挺同情他的吗?”

他无比头痛,纠结再三,还是放人走了,好在第三天禁闭结束,他也用不着跟着提心吊胆了。

“首领。”

“嗯。”他回到无垢园最深处的黑暗,审视淹没其中的人——颜言。

颜言被吊在刑架上,呼吸绵长,这种办法可以缓解疼痛。

即使是休息,他也不好过,手腕的铁链都绷到了极限,随着每一次呼吸的浮动,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响。这当然也是手段,人熬得越苦,才会越渴望解脱。

傅沉香看了一会儿,摁了烟,走了过来。

他扶了扶颜言的肩,指尖传来一阵强弩之末的战栗,颜言吐了口气,双眼疼得失焦。

“是我,”他的声音依旧冷漠,“傅沉香。”

人清醒了些。

“想说什么了么?”

颜言苍白的嘴唇微动。他靠近去听,听到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的声音。

“水······”

血与汗流得多了,自然会渴。

恐惧才是比疼痛和苦难更难熬的东西。有时候让人喘过口气,下一次会更怕。

他体贴地点头,向后招手:“来杯水,把人放开些。”

人体精妙,易于掌控,可人心幽微,他始终捉摸不透。

从那之后,他总会带着各种借口偷偷去看楚鸢。

他自认谨慎小心,始终恪守“白”的本分,连楚鸢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楚鸢想照顾颜言,他就默默给人创造时机,楚鸢有危险,他就悄悄将危险扫清。楚鸢许多次欢欣鼓舞地感谢上天,殊不知,他真的就蹲在上面,心甘情愿地做这个不知名的英雄、黑暗中的神明。

沈桓是什么时候察觉的,他不寒而栗。

只有一次,他第一次收到外派任务,临走前去看了她,楚鸢似有所感,朝他所在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臭丫头。”他心想,“还挺敏感。”只一眼,他便心安许多。

谁知,这一转身,就是永别。

水来了。

傅沉香掐断了信马由缰的思绪,亲自喂他。颜言却喝得艰难,不过两口,就呛出了一汪血。

“就这样,他还能坚持多久呢?”傅沉香沉默地问自己,“凭什么呢?”

没人能反抗沈桓的意志,即使有,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一点经验被无数人从躯体到精神地,充分领略过。他手里有什么办法,颜言自然都知道,能撑多久,无需多说。

“所以他到底在挣扎什么呢?”傅沉香不解,再次问自己,看颜言又喝了一口水,缓回些体力,便将头垂了下去。

他毫不意外,从善如流,把水拿开了。

当年他回到园中时,楚鸢已经死了。

“白”的人说:“可能是犯了什么事吧?先生亲自下令,颜言动的手。在书房,一枪殒命。”

“尸体呢?”他平静地问,“及时处理了吗?”

“烧了,老规矩。”那人混不吝地补充,“骨灰扬了,连渣都不剩了。”

他依旧没什么强烈的反应。

先生是不可能错的,这是“白”刻入骨髓的信条。

他摸出一把尖刀,潜进了颜言的房间,不想颜言高烧不退、意识不清,竟然是沈桓在繁忙之际亲自照看。他躲在床下,听颜言混沌之际反复说着对不起,一遍遍煎熬着他的内心——这是楚鸢一直想保护的人,可楚鸢究竟犯了什么错,非死不可。

两天一夜后,沈桓略带欣喜的声音传来:“阿言,你终于醒了。”

眼眶骤然持续地疼痛,他抬起发僵的手掌,才发觉自己在流泪。

眼泪该流向何处,他却无知无觉。

“楚游去哪了?”傅沉香平静地发问,用刀刃抵住对方的肋下。

颜言心中苦笑,反手握紧铁索,不再说话。

这是一场“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博弈。既然吃过甜头,苦难则会更加猛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傅沉香乐意奉陪到底,给他自己、以及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刀刃瞬间划破皮肉,与肋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颜言的头猛地震了上去,喉间紧迫地吸了口凉气。

两秒后,声带撕裂的声音贯穿了旁观者的耳膜。冷汗从颜言的额头上争先恐后地渗出来,混着眼角的泪和嘴角的血,滑落到傅沉香的手上。

刃是凉的,血是热的。

傅沉香忽感到一阵久违的心痛。

爱情堕入自我折磨的炼狱,曾煅出一把名为悔恨的刀,削向他的精神。

其实他早就知道,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害死了楚鸢。是他一味的纵容让楚鸢无视危险,让她一步步靠近了颜言,直到无可挽回。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受控制地想,如果自己遵从规矩,不抱任何侥幸,是不是楚鸢就能平安活下来了。从此,他将规矩设为铁律。没有把戏能逃过他的法眼——这是他的能力,更没有人能在他这里容情——这是他的选择。

许多年以后,沈桓提拔他成为了“白”的首领,他有机会知道全部的真相,但他已不在乎了。

他选择用冷酷和生命的全部祭奠自己的爱情,哪怕面对楚游,也不曾动摇。

是他的错,可错的人却不只是他。

傅沉香耐心地等颜言把气喘匀,又问:“楚游在哪?”

平静得冷酷。

刀刃抵上下一道肋骨时,铁链尽头传来了一阵无助的颤抖。

“在哪?说话,我就停手。”傅沉香循循善诱。

依旧是沉默。

刀刃旋转,卡入骨肉之间,耳边立刻传来了颜言的闷哼。

“这都是寻常手段。”傅沉香黑着脸绵绵施压,“曲玉来快回来了,你扛得住吗?”

颜言恍若未闻。

傅沉香沉肘,划下了第二刀。

人直接晕了。

傅沉香转身接过手下递来的纸巾,擦拭指间的血,内心感到似曾相识的荒谬。

楚鸢已死。

可往事如烟,不可理喻地渗入他今日的每一寸骨节、骨髓、骨缝。

他心中烦躁,沉声吩咐:“泼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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