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羿拿着手机划拉了许久，虽说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终究还是不能放下。

句芒种对人类需求的特异性并不适配，而光之种用最新的仪器进行基因序列破译仍旧不能追溯母本。

不仅没能追溯到母本，种子反而被损坏了几粒。

复盘会议结束了，燕明却少见的没有听他的催促，而是单独要了一个休息室，说有事情要和他说。

他靠在休息室沙发的椅背上叹了口气，看向门口隐隐约约的影子。

燕明的轮廓对于他而言太过熟悉，容羿呆呆地看着他，思绪放空。

也许他和燕明应该掉个个儿，他这个改造人去当战斗员，燕明那个烹饪爱好者去粮种。

小麦在潼省，准确来说在郭宸璘、祝融集团手里，很难说他们会对小麦做什么。

但如果星云集团战队郭宸璘，那么小麦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死。

除非郭宸璘能讨两头好，将小麦给祝融集团，同时允许星云集团二代能量制剂的上市。

容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怎么可能。

门被敲响，燕明推门而入，脸色算不上太好，一旁的丁暖和燕明的表情如出一辙。

燕明站到容羿身边，垂手搂住他的肩膀：“丁暖有话和你说。”

丁暖叹了一口气，像是被逼无奈：“抱歉，容羿。从人权的角度，我不应该胁迫你进行刚刚的‘环境区分度’测试。”

容羿微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是大事。”燕明的声音很沉，容羿被他吓了一跳。

“容羿，你自己是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开这个头。”燕明说。

容羿看了燕明一眼，低下头：“特事特办。我们的敌人是太空改造人，如果不这么做，恐怕……”

燕明打断了他的话：“那么程序呢？口头上通知你一声就完了？”

容羿握紧拳头：“你说得没错，你的论点完全合理合法讲道德，我说不过你。但是燕明，星际海盗不讲道德，桫国同样没有什么信誉可言。道德、规章制度是要在有人能镇住场面的前提下才有价值的，你难道要和我说你不清楚这一点吗？”

燕明单膝跪在他面前，但身体并没有和他产生任何触碰，让人觉得有些疏离和抗拒，微微抬起的眼眸压迫感十足：“小羿，第一，法相天地的效果你也看见了，解决了丁暖系数的问题，是有能力和那些太空改造人一较高下的。第二，现在还没有到‘特事’这个阶段。如果放开实验限制，就是饮鸩止渴。有了先例在，所有人就会对这件事情越来越习以为常。小羿，其实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容羿坐正身子，深吸一口气，想远离燕明。

燕明步步紧逼，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立刻站起来凑近他。

燕明盯着容羿的眼睛，忽而笑了：“如果丁暖敢拿我做实验，你会杀了他，对吗？”

丁暖打了个激灵，心说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燕明盯着容羿，容羿眼神闪躲：“燕明，你凑我太近了。”

“你不能容忍我被伤害，为什么觉得我能容忍你被这样对待呢？”

容羿倏然抬头：“我又做错了，是吗？”

他看着燕明，看着燕明的眼睛。

燕明的眼睛在充血。

这是刚刚暴露在环境中进行高强度战斗的后遗症。

他想把自己当成和燕明一样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

他就是比燕明这个顶级人类的智力、武力和身体素质等等条件都要出色。

轻而易举的。

燕明会难受，会对自己的人类身份有实感。

而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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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羿没有接受丁暖的道歉，但是让丁暖给上级打了个报告，要求明确被实验者的知情权。

他是时刻准备为了燕明牺牲的。

燕明没理他，送他回实验室的路上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帮容羿开门。

容羿回头看了燕明一眼，自己拉开了机舱门。

衣料摩擦的声音很响，一股大力拽住了容羿，容羿没有回头。

“我没开门，你不许下飞机。”

容羿没说话。

“你要是去了，那我不会原谅你。”

容羿轻笑抬头，看向写有“随意科技”小旗帜。

一面面，沿着科技园大道绵延。

原谅不原谅的有什么关系呢？太多人连原谅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宁可被燕明讨厌，也不想和燕明天人两隔。

“你要去就去吧。”

见容羿不回头，燕明生气的松开容羿的手臂，让司机飞走了。

来接人的助理们都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劝哪一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现下燕明走了，他们正想劝容羿两句，没想到容羿回神，表情淡然。道：“各位，别愣着，回去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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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实验室不久，容羿便意外收到了一封协助调查的调函。

坐在原城警署的会议室里，明显能看见张玫平眼神中的惊讶和陈法医满脸的鄙夷。

夜色晴朗，星光明亮。

就同小丽丽去世那天的天空一样。

“二......容羿，需要律师进来吗？”警务司长问。

“不用，谢谢。”容羿微微朝对方颔首，对方便关门出去了。

“搞这么封建，我们是不是还得向容二王子行礼啊？”陈法医撇撇嘴，道。

陈法医仍旧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连夜赶来的疲惫难掩，但姿态很放松。有了前期的交往，容羿并不觉得这二位过来是想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容羿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在飘动，清透的绿色茶汤泛起涟漪。

吹茶水的动作掩饰过了容羿微不可察的笑，他平时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彼此之间都是很正常的往来。不过他大概能猜到警务司长这样做的原因——怕张玫平他们是过来找茬的。

“行礼就免了，有事说事吧。”容羿正色，“我记得二位前些日子是去北城调查了？”

“没错，我们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张玫平说。他从手提包里拿出纸质照片推到容羿面前，最上面是一架坠毁的飞机。

“这架飞机在小丽丽死亡的两天前坠毁在北城的一片荒原里，在一周后被一位探险家发现，拍摄视频发到社交网站上才引起了北城警署的注意。”

随着容羿往后翻照片的动作，张玫平也同步解释道：“因为飞机型号太老旧，北城警署怀疑是星际海盗的飞机，便前往事发地点调查。这张图片上的内容，是他们在调查时，发现有人在他们调查之前就已经搜查过飞机的迹象，非常专业，并且可以确认不是小丽丽所为，因为小丽丽在这之前就已经跳伞离开了，在距离事发地10公里以外的森林中，他们发现了小丽丽使用过的降落伞。”

降落伞那么大的目标，如果有第三人在追击小丽丽，肯定不可能错过。

有人在追着小丽丽，为什么？容羿一下便想到了小丽丽的胃内容物，那些奇怪的生米，疑似光之种的粮种。

小丽丽是带着那些东西逃出来的，为了防止被他们找到，干脆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你也想到了，对吧？”张玫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胃内容物？”容羿问。

“对，没错。我们根据那些人身上没有其他特殊物品、追击小丽丽的行为以及掉落在现场的一个残留有米粒碎屑的鈊伏铅盒子推测：那些追击小丽丽的星际海盗，他们就是奔着胃内容物而来的。并且我们还从那两人的胃内容物中发现了和小丽丽胃内容物基本一致的东西。”张玫平说。

“他们是人类，还是太空改造人？”容羿问出了一个他十分关心的问题。

张玫平这时却迟疑了，和陈法医对视一眼。

陈法医道：“不能全算作人类，但也不能算完全的太空改造人。他们......有点像擦拭餐刀的厨房纸，上面有食物的残渣，但你不能说它们是主食。他们的皮肤有几块不属于自己，属于完全的太空改造人。那些碎片皮肤的边缘有很明显的癌变，伴随着术后护理不当的肿胀、青紫。”

容羿听着有些恶心，又觉得难过。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们把情况报告给军部了吗？”

“没有。”张玫平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容羿感觉这停顿之后原本应该有什么要说给他听的理由，但张玫平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容羿在考虑要不要追问，就听陈法医说：“虽说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对于星际海盗的走私行为管理的不算严格。但是每一架飞机的出入都还是会有记录。”

张玫平听罢接话道：“是的，那两个追踪小丽丽的星际海盗的入境记录记载在特殊管理平台，但是小丽丽的入境记录没有捕捉到。我们推测小丽丽的驾驶的飞机有天壁防线的穹顶密钥。”

穹顶密钥是为了保护国家重要人员出入境的特别管理体系，持有穹顶密钥的人有专属于自己的航线对接系统，航线的自由度也比较高。

原本他应该猜测是那位官员通敌叛国，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转移到三个人身上。

曹哲、王春年和杨安南。

句芒项目组失踪的核心三人组，他们三个都持有穹顶密钥。

“容羿，这件事情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张玫平说，“我们还没有把在北城调查到的东西报告上去，北城那边明天会开放征集一个拥有资质的第三方鉴定单位鉴定飞机和一些证物，你懂我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