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湿滑如镜的机场路面,溅起无数水珠飞扬,在惨白路灯下折射出万千碎钻般的银芒。
十余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如同暗潮接连涌出,阵型严密,共同组建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将那被拱卫其中的核心与外界彻底隔绝。
平稳起步后,车厢内陷入一片静默,磅礴雨幕顺着防弹车窗倾泻流下,将窗外世界悉数扭曲成各种大小不一的光斑,除了呼吸起伏,便只能听见雨珠砸在车顶发出的闷响声,氛围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陈助理默默观察身旁闭目养神的林公玉半晌,眉头蹙得愈发紧实,几经犹豫,还是点开与林如珠的通讯页面发出求助讯息。
跟在林公玉身边多年,陈助理自诩对自家家主了解透彻,这几天来林公玉反常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更别说现在,虽然神情毫无变化,但陈助理就是能感觉到林公玉的心情陡然之间变得极差,浑身都往外冒黑气。
正当他不明所以,脑中闪过种种推测时,车辆忽然猛地刹停,通讯器脱手飞出,身体也控制不住向前倒去,还好他系着安全带,有惊无险地被扯回座位。
在距离前方车辆半米处险险刹停后,司机立刻紧张地看向后视镜。
alpha缓缓睁开眼,因为被打扰了休息,凤眸中带着淡淡不悦。
“抱歉林先生!”
司机惶恐,好在林公玉只是瞥过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敢耽搁,立即接通领头车队的频道询问情况。
车载频道嗡鸣一声,而后传来保镖队长有些失真的声音,言简意赅:“有人拦路。”
雨势太大,雨刮器来回扫水的速度根本不及,保镖队长只能眯起眼,透过车窗上模糊不清的光斑晕影去观察那个不知死活敢挡林家路的疯子。
来人单枪匹马,手中撑着一把浓墨般的黑伞,伞沿沉沉下压将面容隐去,只余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紧贴其身,勾勒出利落的肩线与流畅的腰背线条。
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有身份的男人。
看出这一点,保镖队长没有冲动,降下车窗,先客气地开口询问:“这位先生,请问有事吗?”
伞面缓缓上抬,一张轮廓深邃的异域面孔暴露在这潮湿的雨夜里,金发微湿贴在额角,幽绿得如同荧荧磷火的双眸在无边黑暗中显得异常摄人心魄,那绿意过于浓郁,到近乎到诡异的程度,带着一种冷血动物对于猎物的无声凝视,而一旦被他锁定的猎物,便再也无法逃离,不论生死,灵魂都只能被他拖曳进这片注定陷入疯狂的漩涡。
保镖队长眉心重重一跳,这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方才在机场廊道里就已经遇见过,可分明他们两方是背道而驰的路线,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没事的话,还请让路。”
保镖队长换了国际语,敏锐地嗅到男人身上的危险气质,右手已经不动声色摸向后腰武器。
拔下保险栓之前,对方终于开口,用的是当地亚东联邦的语言,并且用语十分礼貌:“劳烦,我想跟林先生说说话。”
“我与林先生是好友,但奈何前几天不小心惹怒了他,他便再没有回复过我的讯息。”
他似乎很是苦恼,神情十分真挚,那双幽狼般的绿眸微光闪动,“我想或许他不原谅我是因为认为我不够真诚,便打算当面郑重和他表达一下歉意。”
“……?”
保镖队长绷起的肌肉一滞,神情扭曲。
所以你是说你台风天,大半夜,不要命地在大马路上拦车,就是为了找家主道歉是吗?
他沉默着再次打量对方,认真检查起他西装下有没有露出一点蓝白条纹的精神病院制服。
两人对峙期间,保镖队长的副手已经悄悄打开视频通讯,将画面传送至后方。
林公玉无心关注这些小事,顾自浏览起工作文件,默认让陈助理处理。
视频通讯正被陈助理握在手中,他是个近视,雨幕里画面又十分模糊,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男人的脸,然后惊呼出声:“江?”
陈助理对江令惟和林公玉后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记得上次见面时他们似乎相谈甚欢,便连带着对江令惟的态度也亲切起来,毫不设防地扭头就问:“家主,是江先生,他雨夜拦车,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您说,您要不要……”
车厢内忽然黑气暴涨,谁也没料到林公玉会在此时爆发,alpha浓烈的信息素犹如炸/弹一般在这密闭空间轰然爆炸开来,陈助理和司机虽然是beta,却也几乎被这横冲直撞的信息素震晕。
陈助理这才意识到闯了祸,精准踩中了雷点,讪讪闭上嘴。
虽然心中惶恐,却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明明上次见面都还好好的,到底江先生后来做了什么,才能把家主气成这样?
另一头,保镖队长犹豫再三,还是发来请示:“林先生,他说他是江,是您的朋友,请求当面和您表达歉意。”
如果换做其他人,保镖队长早就出手把人物理制服了,但这个男人站在那,被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注视,让他有一瞬甚至幻视那是年轻时训练他的教官,下意识就肃容行礼服从命令……
保镖队长当然不是个傻子,只是恍惚了一瞬,清醒过来后反而更加警惕,一直没有从武器上拿下来的手愈发用力,一旦林先生拒绝,那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正在他等待回复,凝眉思索的间隙,忽而一道低沉温柔的男声在近处响起。
“小玉,为什么不接通讯?”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保镖队长愕然扭头,他只是低头操作通讯的几秒,这个人竟然就能如鬼魅般靠近,连他也无法察觉!
他下意识瞬时拔枪对准对方,最初震惊过对方的实力,然后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对家主的称呼。
虽然隔得有些距离,声音较小,但那一句话的确一字不落地传进收音设备,然后在另一个密闭车厢内传出,回荡。
“嘶呃——”
小玉这个称呼一出,陈助理都不知道刚才那吸气声是他发出的还是司机发出的,震惊到精神恍惚。
陈助理僵硬地扭过头去看林公玉,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脖子里发出的咯咯声。
不是……啊?
江先生和他们家主啊?
被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男人只是轻飘飘地掠过一眼,仿佛并不将之看在眼里,他幽幽叹了口气,继续用那种意味不明的语气控诉:“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怎么一条都不回?”
“闭,嘴。”
林公玉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手里的纸质文件早已皱成一团,不能再用。
不阻止他,那张嘴里不知道还要吐出多少惊掉众人下巴的话,林公玉将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按下,凤眸阴鸷无比。
车门启开,价格高昂的手工皮鞋踩在水中缓步离开,陈助理紧随其后下车为他撑伞。
前方车队立刻左右避开让路,十几辆车的车灯直射向前,明明行走在光中,光芒中每一滴雨珠的形状都清晰可见,却根本照不亮他,只留下一个比夜色更为浓重的剪影。
两把黑伞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磅礴雨势从中间落下,形成一道无形透明的屏障。
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对峙的这段时间,江令惟已经从上到下巡视林公玉几个来回,嘴角那丝一直维持着的淡淡笑意隐了下去,眉心微皱。
“怎么瘦了。”他率先开口。
他直视着alpha漆黑沉寂的瞳仁,态度自然,仿佛天然就有问这种话的权利以及身份。
林公玉重重冷笑一声,忽然一步跨上前,在陈助理的惊呼声中,挥拳打在男人侧脸。
他毕竟是alpha,力量不弱,江令惟被打得侧过脸去,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拽着领口拉回,几乎快要与林公玉鼻尖相贴,明明距离极近了,却又因为彼此陌生的样子而恍然觉得更加遥远。
闪电悍然撕破天幕,一瞬世界亮如白昼,一切遁于黑夜的,此刻都无法隐藏了,暴露在璀璨天光之下,江令惟可以十分清晰地看见林公玉此时的模样。
他几乎是用一种生啖其肉的眼神恶狠狠瞪着他,眼珠发红得像要流出血来,显得阴狠而嗜血,一字一顿地说:“江,令,维。”
“还是应该称呼你,维尔·科莱特?”
每一个字仿佛都嚼碎了,揉满血肉模糊的恨意,“你怎么还有胆子来见我?不怕我一枪崩掉你的脑袋,又或是一刀一刀,将你的肉割下来……”
惊雷炸响,余震不息,陈助理久久震在当场,回不过神。
满脑子只剩下一行大字滚动,江竟然是维尔·科莱特,极地联盟首领?!
可家主和江的关系不是……
不过死机几秒的时间,他立刻反应过来,转过身一挥手,朝其他人低吼道:“下去,都下去!所有人都走,你们两个,和我去删监控!”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弄乱了阵脚,雨伞从手中滑落,让林公玉完全暴露在雨幕之中,很快发丝全被淋湿,紧贴在苍白脸侧。
江令惟嘴角被牙齿划破,晕出一点血迹,金发凌乱,衣领更是皱成一团,可神情中却没有丝毫愤怒之色,反而朝打他的罪魁祸首倾斜雨伞,将对方完全笼罩在其中,而后哑声道:“抱歉。”
他了解林公玉,林家主的人生中没有原谅这个词,几句张口就来的道歉并不能让他回心转意,相反只会更加激怒他。
明明心底了若指掌,可面上却还是道:“你想我怎么做。”
“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
林公玉瞪视着他,狠狠咬牙,颊肉都因为紧绷而轻微抽动,不知想到什么,他神情蓦地一松,冷笑起来,恶意在那张潮湿佚丽的脸上肆意流淌。
“跪下。”他道。
这种意图折辱他的举动在江令惟的意料之中,他本身也完全没有常人的羞耻心,从顺如流地屈膝跪下,大腿健硕肌肉将西装裤撑得隆起,将手背在身后时,挺起西装也隐藏不住饱满的胸肌。
仰视的视角让他的下三白更为明显,哪怕是下跪也是一副睥睨的上位者神色,极大的反差之下反而更为性感。
“……”
林公玉被注视得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厌恶自己,明明从心底里深恨这个人,却还是控制不住被他点燃心底压抑的熊熊欲/火。
他狠狠闭了闭眼,试图强行压下,与身体欲/望做抗争,这事在他过去重复过太多次,早已十分熟练。
其实刚才在玻璃廊道时,他就已经认出江令惟。
看到他那一瞬间,惊怒如同大火瞬时腾起烧灼胸腔,下一刻,还未来得及提起的冷笑就僵在唇角。
他看到江令惟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闪电劈下,惊雷乍响,视网膜被灼烧得刺痛,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固执地、死死地看着他们,看到目眦欲裂。
他看见江令惟抬手,护住怀里少年的耳朵。
那样下意识的举动,反而更能凸显出真心。
那一瞬,林公玉气到浑身颤抖。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被背叛的耻辱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灼殆尽,掩盖在愤恨之下的,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隐秘的妒忌。
幸而那时因为闪电众人都闭上了眼,无人能看见他的狼狈。
二十六年来搜心刮肺挤出的那一点点真切感情已经在灼灼烈火中燃烧殆尽,余下烧不尽的,只剩下灰烬一般丑陋不堪的欲望。
既然如此。
喉结滚动,林公玉睁开眼。
他忽然揪起男人后脑的金发,强迫他仰头,雨水落在深邃眼窝中,很快聚成一小汪,波动流转。
上一秒还似复仇厉鬼的alpha忽然古怪地笑起来。
“好啊,”他高傲地抬起头,像古时无情的帝王赐下恩宠,“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但,我要你……”薄唇启开,语气轻柔得像情人之间吐露爱语,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做我的性//奴。”
“做我的狗,任凭我消遣凌虐,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这样,首领大人也愿意吗?”
江令惟挑眉,似是有些诧异,长眉微皱,让林公玉感到扭曲的兴奋与快意。
“……好。”
他答应得比林公玉想象中要快,林公玉冷笑欲大,刚要开口继续嘲讽,就见他忽然向前俯身,几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