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夏归笙和田子晋异口同声道。
这两个在医术上颇有研究的医师,无法理解云松青所谓的法子。
可赵观棋却从“假死”二字里听明白了云松青想干什么。
活人怎么样都会被人注意,只有死人,才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
“只有死了,朝中那些人的注意力才不会放在我和令主的身上。”云松青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
“假死药,有吗?”田子晋转头问夏归笙。
夏归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道:“当然,我天药阁虽没有玉髓芝,但假死药还是有的。”
“为这两位祖宗备着吧。”田子晋悠悠叹气。
先后祭日这日,阳安的雪终于停了,难得迎来一个晴天,宫中上下的气氛却压抑十分,上至各个宫里的娘娘贵人,下至打扫路面积雪的宫女侍人,都不敢扬声说话,嘴角更不敢上扬半毫。
早上有个近日正受圣上圣宠的娘娘,因瞧见雪停天晴,便在寝宫里放起了风筝。
这也就罢了,那娘娘居然还笑出了声,各个宫女接二连三地提醒她今日是先后祭日,可她却毫不在意,小声越来越放肆,甚至透过高高的宫墙传到了外边去。
这一传可不得了,宫墙之外恰逢有个别宫的宫女路过,听到这位娘娘的笑声,便觉着可以此事向宁安公主邀功,也可替主子将这侍从而娇的娘娘教训一番,于是马上寻到了正在为先后奉香的宁安公主,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状告上去。
宁安公主听闻此事果然大怒,若不是圣上拦着,恐要顺手就将桌上的香炉供品全掀飞。
宁安公主怒不可遏,咬着牙对衡帝放话:“父皇,儿臣的规矩您是知晓的,您也答应过儿臣,若有人侮辱母后,不论那人是谁,儿臣定要杀了他,拿来给母后做供品。”
衡帝原本想劝,可看见谢韵书这副不死不休的模样,他就住了嘴,叹了口气摆摆手,睁只眼闭只眼地随她去了。
好在那惹事的妃子还没怀上皇嗣,偏又惹了比自己脾气还大的宁安公主,他身为一国之君,向来只怕过两个女人,一个是早些年病逝的皇后发妻,二个便是他方才那怒气冲冲就跑去找那妃子兴师问罪的嫡长女宁安。
即便他再宠爱那妃子,得罪了先后和嫡长公主,也不能出手相救。
索性让谢韵书替他教训了那不敬重先后的妃子,省得他需要再想法子亲自动手。
两个宫女在前边带路,生怕公主殿下跟不上,刻意放缓了脚步。
谁知宁安公主火急火燎,呵声催促:“快点!没吃饭吗?”
宫女神色一慌,忙低头加快步伐,生怕惹恼了公主殿下。
谢韵书气势汹汹杀到了那寝殿外,里头银铃般的笑声若是放在平时,也是好听极的,可放在今日,让她听见了,便是罪大恶极,罪该致死。
谢韵书抬腿一脚踹开红木门,如阎王讨命般闯了进去。
“大胆,竟敢闯我们涵妃娘娘的寝宫,我们娘娘如今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小心娘娘让圣上治你们的罪!”
寝宫里的宫女估计是新来的,并不认得眼前这人就是传闻中最不好惹的连圣上都怕三分的嫡长公主,见她穿得素色了一些,便以为是哪个宫里不懂事的嫔妃,出言就教训了起来。
“谁啊?”涵妃在内院放着风筝,听到前院的争执声,便出声询问。
光是这两个字,就能让人听出她语气中的骄纵。
那宫女道:“回娘娘,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竟冒胆误闯进咱们宫里了!”
跟在宁安公主身后的玄檀上前两步,抬手重重扇了这多事的宫女一巴掌。
玄檀习武,那宫女又似弱柳似的,被她一巴掌猝不及防扇倒在地。
“放肆!”玄檀铿锵有力地报上主子的名号来,“宁安公主驾到,让你们主子滚出来跪迎!”
“宁安公主……”倒在地上的宫女捂着脸喃喃重复一遍,反应过来后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慌连滚带爬地爬到宁安公主脚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公主殿下,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新来的,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冲撞了殿下,奴婢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本宫不在的这些年,宫里居然跑进来这么多不懂事的小猫小狗,啧啧……”谢韵书啧啧感叹,一脸嫌弃,“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
谢韵书话说到一半,那宫女竟以为宁安公主大人有大量,要饶过她,欣喜若狂之际连忙磕头感谢:“多谢殿下,多谢公主殿下!”
“那就让你留个全尸吧。”宁安公主不紧不慢地将话补充完毕。
“什么?”反转来得太突然,那宫女愣了一瞬,脸色跟着一变,“公主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殿下,奴婢真的知错了!”
方才给宁安公主领路的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赶忙动身将还跪在地上那个拉起来,拖下去替公主殿下把人处理干净。
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谢韵书全当没听见,径直往里走。
陪在涵妃身边的那两个贴身宫女见情况不对,赶紧再三劝说涵妃,让她收了风筝。
谁知涵妃无动于衷,语气傲慢道:“本宫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她一个公主而已,能奈我何?”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极怕自身被涵妃连累。
涵妃又道:“你们俩,出去跟宁安公主说,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就不出去见她了。”
其中一个宫女张口想劝,另一个宫女将她悄悄拦下,拉着她出去。
“你为何阻止我?”
“你傻啊,她不听劝就算了,咱们还有机会向宁安公主讨饶,保住一条小命。”
二人达成共识,急急忙忙迎到宁安公主跟前,跪下来禀告:“奴婢参见公主殿下,殿下恕罪,奴婢二人再三相劝,告知涵妃娘娘今日是先皇后娘娘祭日,不可娱乐嬉笑,可她……”
另一个接过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本事,不敢顶撞主子,还请公主殿下宽宏大量,饶了奴婢们吧。”
见这两个宫女说话比较中听,谢韵书摆摆手,放过了她们。
二人感激不尽,磕了好几个头后才慢慢起身,胳膊往里头一指,悄声道:“公主殿下,涵妃就在里边。”
谢韵书手一抬,玄檀就带头踏进内院拱门:“放肆,今日乃先皇后娘娘祭日,你一个妃子,竟敢对先后不敬。”
“先后祭日关本宫什么事?”涵妃不甚在意,“本宫只知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谢韵书二话不说上来就给她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你算什么东西,敢侮辱本宫母后?”
涵妃两边脸火辣辣地疼,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是被打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谢韵书:“你敢打我?你一个公主,你敢打圣上最宠爱的妃子?”
玄檀冷笑一声,在一旁泼冷水道:“笑话,从未听说圣上有最宠爱的妃子,圣上最宠爱的只有嫡长公主一人!”
“嫡长公主?”涵妃大惊,“你是嫡长公主?”
她只听说过嫡长公主地位胜似东宫太子,但嫡长公主自打离宫建府之后从未进过宫里。
她刚进宫里侍奉圣上才两个月,对嫡长公主的了解并不多,这才一下没注意,在今日放起了风筝。
谢韵书绕过涵妃,坐在那把原本只有涵妃才能坐的梨花木椅上,悠悠开口:“今日是母后的祭日,不宜见血,正巧涵妃喜欢放风筝,那便赐涵妃一条白绫吧。”
涵妃终于慌了神,跪在地上手脚并行,爬到宁安公主身前,哭得花容失色:“公主,殿下,本宫……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你连我母后的祭日都不知,怎会知错呢?”谢韵书捏着她的下巴,端详了一眼便觉得恶心,手一用力,如同扔垃圾一般将她甩在地上。
宫女已经将白绫端了上来:“殿下。”
谢韵书挥了下手指,宫女曲了曲膝,把白绫送到涵妃面前:“娘娘,请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涵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昔日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宫女,从前她替自己办成不少事,可如今,她却要替宁安公主赐自己赴死的白绫。
“娘娘,别等了,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愿意给您留个全尸,您就该谢天谢地啦。”宫女看似是在好心提醒,实则是在幸灾乐祸。
涵妃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这个奴婢,出口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全然不顾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别磨蹭了,我们殿下的耐心有限,快点动手。”玄檀催促道。
听到这话,涵妃身子抖得不像话,哭着喊着向谢韵书磕头求饶:“公主殿下饶命啊,饶我一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绝不食言!”
谢韵书上半身微微前倾,一脸玩味地盯着面前这个疯子似的的女人,勾着唇角同她开了个玩笑:“我要皇后的命,你去给我取来?”
涵妃表情错愕:“什么?”
“你看,给你机会你又做不到,”谢韵书唤了一声,“玄檀。”
“殿下。”玄檀应道。
“送涵妃娘娘上路。”谢韵书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
“是。”玄檀把手里的剑放在一旁,步步逼近涵妃,接过宫女端盘里的白绫,毫不犹豫地勒住涵妃的脖子。
玄檀力气大,无论涵妃如何挣扎,她都没有松一点手,白绫在她手里反而越收越紧,勒死一个涵妃对她而言如同掐死一只鸡一般轻而易举。
脖子被白绫勒得没法呼吸,涵妃原本年轻漂亮的脸如今涨红到发紫。
生命的最后之际,涵妃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谢韵书,双手不断挣扎着去抓她。
见状,玄檀再度用力,干净利落地弄死了涵妃。
涵妃的贴身宫女端着一杯热茶上来:“殿下,喝茶。”
玄檀替谢韵书接过茶,用银针试过毒,确认过茶水没问题,才把茶碗放在了谢韵书手边。
几个宦人扛着梯子走进来,当着宁安公主的面将涵妃合力吊在了院里那棵槐树上。
粉红罗裙如蝴蝶在空中舞动,谢韵书放下茶碗,笑着问奴才们:“你们说,这风筝好看吗?”
众人互相对视,笑容比哭还难看:“好看,好看!”
寒冬凋落的花太多,这也不过是其中不出众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