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你们个头啦!”云松青恼羞成怒,转头扒拉余确,“余大人,快,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宋大人,免得他嘴巴一天到晚停不下来,烦人!”
余确嗯了一声,依旧面无表情。
只听见宋九钦嗷了一嗓子,表情痛苦万分。
云松青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余确的拳头不知何时抵在了宋九钦的腹部。
她咽了下喉咙,颤颤巍巍给余确比了个大拇指。
论雷厉风行,果然还是大理寺余少卿更胜一筹。
菜已经上齐,没有云松青的允许,百里寒不敢再逃跑,只能乖乖坐在她旁边,手里举着一个她刚塞过来的大鸡腿,有些不知所措。
反观云松青,身为这醉月楼的二当家和云雾间的主人,倒是自然洒脱得有点过分。
她翘着二郎腿,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握住大鸡腿,啃一口鸡腿喝一杯青梅酒,好不痛快。
宋九钦和余确这两人对她行为举止早就习以为常,见她这般都是面无表情,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时不时停下来唠唠嗑聊聊天。
百里寒对云松青这般毫无顾忌毫无形象的吃相惊呆了,愣在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
关键是另外两位也跟没事人似的,这才让她更为震惊苦恼。
女子也是可以如此潇洒坦率的吗?
从前家中长辈和教书先生的那套言辞道理,放在云松青身上,就如同全功尽弃那般荡然无存。
“吃啊,”云松青一直被人盯着,吃个饭都有点不痛快,实在忍无可忍地催促百里寒,“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啊?”
百里寒吓一跳,反应过来后哦了一声,本想将鸡腿放进碗里,仔细用筷子挑出肉来再吃,可方才见过云松青啃鸡腿的模样,习惯了十几快二十年的大家闺秀作风,在此时此刻忽然变得十分别扭了。
于是她便学着云松青的模样,抓起鸡腿就塞进嘴里,最开始是试探性地小口啃着,到后来或许是觉得这样很惬意,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一顿饭结束,百里寒对云松青他们仨是彻底放松了警惕,不仅没逃,反而还应允:“大人放心,后天的琼林宴,我定会盛装出席!”
云松青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想通便是最好,若日后你能留在朝中,可就跟咱们几位是同僚好友了。”
“眼下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百里寒胆战心惊,险些就要伸手捂云松青的嘴。
云松青明朗一笑:“所以啊,这不就是得看你这个榜眼郎会怎么努力了嘛?”
百里寒被她唤得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红,颔首不吭声了。
琼林宴,于阳安城郊外皇家花园举行。
朝中百官结伴而至,衡帝的步辇最后到场。
“圣上驾到!”容公公的声音从花园外方传进来。
众人闻言,赶忙停下手里的事,闭上嘴齐刷刷转身朝向门口的方向跪下行礼:“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步辇进入皇家花园,容公公将衡帝扶下。
衡帝面带笑容,拂袖道:“今日,朕在此举办琼林宴,为今年科考进士们好好庆祝一番,众爱卿不必拘束,今日只管吃好喝好玩好!”
“多谢圣上!”
拜谢完衡帝,众人又纷纷散开。
云松青拉着赵观棋去找宋九钦余确,四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喝茶聊天。
宋九钦把桌上那盘唯一的点心推给云松青:“吃吧,姑奶奶。”
“好嘞,谢谢我的好孙孙。”云松青也没放过他。
赵观棋呛了一声,捂着嘴偏脸闷闷偷笑。
余确也没绷住,嘴唇被抿成一条线,可眼底的笑意却呼之欲出。
宋九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一阵黑,他还在思考该如何扳回一局,没想到云松青又紧接着揶揄他:“哎,宋大人,您这脸色怎么五颜六色的啊,您属彩虹的啊?”
宋九钦:“……”
赵观棋笑声越来越明显,余确的唇角上扬得越来越厉害。
云松青轻飘飘哼了一声,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宋九钦咬紧后槽牙,瞪着她:“吃吧你就,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听闻你们三位这几日干了件大事?”赵观棋弯着眼睛笑问。
“那可不!”宋九钦当即就要邀功。
结果被云松青抢过话头:“我们仨在醉月楼抓到了百里寒!你猜怎么着啊令主?”
宋九钦接话:“哎,没错,这个榜眼郎她居然是个姑娘!”
云松青一拍大腿:“这不就跟我说的一样吗?令主,我就说百里寒是个女子!”
这两个活宝跟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赵观棋被他们这一出戏逗得不亦乐乎,弯着眼睛认真听他们道出口的每一个字。
“探花田子晋到!”
“状元闻才英到!”
“草民田子晋——”
“草民闻才英——”
“参加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子晋和闻才英进入皇家花园,被宦人领到衡帝面前参拜。
“免礼,”衡帝微微抬手,看清这状元郎和探花郎的相貌后,才问道,“百里寒呢?”
闻才英和田子晋面面相觑,一时答不上来。
正当二人感到有些为难之时,云松青离开桌位飞快地迎上来,朝衡帝一作揖,答话道:“回禀圣上,百里寒正在来的路上,还请圣上与诸位同僚稍作等候。”
闻才英和田子晋听到这话,悄悄跟着松了口气。
云松青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榜眼百里寒到!”
众人目光聚焦门口,只见一名面容清秀、身材娇小的女子打扮靓丽,身着一身红色礼服端庄缓慢地走进皇家花园。
“咦?怎么是名女子?”
“榜眼郎呢?”
“这位……应该是哪家的女眷吧。”
看见百里寒,云松青嘴角一勾,转头继续对衡帝说:“圣上,这位女子便是此次科考的榜眼百里寒。”
“竟真是个女子。”衡帝诧异非常,却因顾及周遭臣子都在,没将心中的震撼显露半分。
“民女百里寒,参加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里寒不顾他人议论质疑的目光,径直来到一国之君面前,缓缓跪下叩首参拜。
衡帝点头:“平身。”
大概是云松青此前跟他提到过百里寒是名女子这事,如今亲眼所见,他倒是没震惊多久便接受了今年科考榜眼是个女子这个事实。
衡帝虽然可以接受,但并不代表他的臣子能够接受。
朝中有云松青这个蛮不讲理的野丫头就已经够烦了,再来一个女榜眼,日后若将其派去地方当官尚且可以,可若她日后被留在阳安朝中,想想便觉得无法忍受。
反应过来后,朝中各位冬烘先生当即不满上奏。
礼部尚书陈严柏率先参道:“启禀圣上,大衡百年历史,从未有过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这是不是……”
他手底下的礼部官员立即跟话:“应当取消百里寒的科考成绩和名额!”
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说,云松青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补刀:“切,几年前宁安公主不也参加科考殿试了吗?陈尚书怎么不提这事儿?难不成是觉得宁安公主并非是女子?还是陈尚书压根就没将宁安公主放在眼里?”
陈严柏脸色突地一变,指着云松青慌里慌张地边骂边同圣上解释:“云松青,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这么说,你这是污蔑!圣上,不是这样的,老臣并没有不将宁安公主放在眼里,云松青这是造谣,我要参她!要请圣上明鉴!”
“圣上,我也要参陈尚书,轻贱女子,挑拨男女对立——”
“女子为官本就不适合,官场是男人说话的地方!”
“迂腐!你一个堂堂礼部尚书,无法接受时代进步,什么男人女人,难道大家不都是人吗?是人就是一样!”云松青怒斥,“更何况,我也是女子,还不照样能在官场站稳脚跟?大衡以前若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那我云松青便当这个先例!”
“云松青,再怎么说陈尚书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旁边站着的大臣看不下去,出声替陈严柏教训云松青。
“那他应该庆幸自己年纪比我大个几十岁,不然我就不止会这么跟他说话了,”云松青冷哼一声,“若是同龄人,我可能还会动手,你要试试吗?”
问完,她转头看向方才吭声的那个年轻大臣,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威慑之意。
那年轻大臣身子一缩,顿时不敢再多嘴。
陈严柏哼了一声,继续道:“圣上,不论如何,女子参加科考这事本就不妥,不如就将百里寒——”
云松青强硬打断:“怎的不妥?陈尚书分明是怕百里寒日后为官会如我一般,压你一头,不然为何如此抗拒女子科考且中榜?”
陈严柏:“放肆!大衡从不允许女子参加科考!”
云松青:“大衡律法有哪一条是明确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考的?陈尚书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晚辈好好学习一番。”
陈严柏嘴巴一张:“大衡律法……”
他回想了半天,从进入官场那日起便倒背如流的大衡律法,此刻居然真找不出一条有关女子不能参加科考的律法条规来。
云松青早有预料,得意洋洋地扬起唇角:“圣上,我大衡律法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考,而如今百里寒考中榜眼,更应按照流程和规矩公平对待这位一甲进士!”
眼看其他大臣欲言,赵观棋及时来到云松青身后,对圣上作揖上奏:“圣上,大衡用人,首先看重能力,其次要看品性,不应以性别区分一个人是否为良才。”
宋九钦也忍不住凑热闹:“就是啊,圣上,女子怎么了?我们卦师大人不也很优秀吗?在职短短几个月,不仅完成了自己本分内的公务,还帮大理寺典狱司破了案件,还帮户部清理了门户,这些事……过去可是多少年都没人能用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的啊。”
衡帝思索片刻,觉得他们说的十分有道理,但百里寒还没发表意见,他便发问:“百里寒,你如何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