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竹移开视线,语气里带着那么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想问上次见面我押在裴公子这儿的玉佩是不是该还给我了?”见裴修竹这会儿心情不好,戚瑾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裴修竹不悦。
“哦,那块玉佩啊……”裴修竹嘴硬道,“我不小心弄丢了。”
“弄丢了?”戚瑾抬高音调喊道。
那、那自己还如何给赵麟还回去?
“对啊,不如你跟我说那块玉佩是在哪里买来的,我重新买一块赔给你吧。”
那是赵麟的东西,他才不会将那玉佩还给她,让她日日佩戴呢。
哪怕她即将成为他的嫂嫂,也不行。
“不用了,不用了,”戚瑾连连摆手,“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便弄丢了吧。”
她自己都不知晓那玉佩是赵麟从哪个铺子买的,再说了,裴修竹便是真买个玉佩赔给她,她也不敢要啊。
戚瑾步履匆匆得离开了,心想罢了,想必一块玉佩,赵麟也不会再找她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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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年关越近,天气也越发冷了,戚府更是阖府从上到下都万分忙碌起来,原本管家就既要备备年货又要准备往各位同戚家来往密切的同僚府里送去的礼品,偏偏今年又赶上府内有两位小姐出嫁,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这倒是方便了戚瑾,不必跟着管家继续拢账,而是开始她的制炭大业。
因为只是前期实验方法是否正确,所以戚瑾并没有用太多木块,从柴房找厨娘要了些木头,又自己去后山上捡了几根粗壮的树干。
随后戚瑾又对着书上给的步骤和图样,垒了一个小土窑,要想最后能烧制成碳,土窑的密封性必须要能够足够好,戚瑾垒完之后又用泥土混水在土窑外围全部涂抹了一圈。
“好了,”戚瑾的脸已经变成了小花猫一般,黑一块白一块的,对着书上的图样和面前的土窑看了又看,确保一模一样,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等土窑晾一会儿将水分晒干,咱们就可以把木头放进里面,开始烧制了。”
“小姐,这个东西真的可以烧出木炭来吗?”春菊探探头表示怀疑。
“谁知道呢,”戚瑾拧干湿润的手帕用来擦脸,“但是总要试试吧,否则光这个冬天咱们都难熬过去。”
更别说明年的冻灾了,那时候的木炭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与母亲都只能日日躺床上盖着棉被取暖。
就这还算是命好的,大街上冻死的流民与幼儿不计其数,每每戚瑾看了都甚是惋惜。
但她再心痛也无可奈何,她自身都难保,又怎能帮得了他们?
就连那些好心的木炭商也并无余力伸以援手,她那时曾问过木炭铺的掌柜,既然木炭紧缺,那为何不多产一些?起码手中有余钱的百姓不必挨冻,也不必像这般若无人脉拿着钱也买不到木炭。
而且那时虽然木炭充足后价格可能会略微有下跌,但是基本上生产出来的都能卖掉,不会滞销,最终收入一算或许还要高得多。
那木炭铺掌柜脸上的苦笑与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戚瑾至今还记忆犹新。
“姑娘真是说笑了,虽说我们商人重利,但这冻灾怎么说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是真能增产,我又怎会计较这几文钱?”
“姑娘只是来商铺的路上撞见这几位贫苦百姓便痛心不已,可知我这铺子一天要见多少人生疾苦?”
“昨日还来了位老翁,看起来七十多岁的样子,裹着一件破棉衣,走路颤颤巍巍的,拿出手里的十文钱对我说他只有这些家底了,问我能否折价卖给他半斤木炭……”
“其实看他那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哪里是不想卖呢?只是我今日折价卖给他,明日再遇上别人求情,我是折价还是不折价?若不折价,那位顾客该如何想,我这铺子生意还做不做?若是折价,日后他人都来我这里买,我铺子木炭有限,家人也还要用,我是卖与不卖?”
“着实是进退两难。”戚瑾点点头道,知晓了为何那样多木炭铺的掌柜都“见死不救”了。
“还有姑娘刚刚说的增产的问题,我们这种铺子一年也就做这一冬的买卖,今年的木炭卖不掉,等明年冬天早已成了旧炭,那便更卖不上什么价格了,是以我们每年都会根据去年的买卖定个差不多的标准,今年便照着这个淑产,偶尔会多产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可归根到底也不会太多。”
“所以这几天很多木炭铺其实已经没有存货,都陆陆续续关店了,要说增产——这大冬日的,哪里有树木的枝干能让我们捡来烧炭呢?”
“这几日后山的树木都被朝廷砍了不少,要烧成木炭好送到军中去,现在去看都成了光秃秃一片,没有树木,我们便是想增产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完掌柜又是一阵沉重的叹息。
那掌柜说得不无道理,再大的店铺也存货有限,不能拯救所有的黎民百姓。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若是能成功开起来木炭店铺便可以多烧制一些木炭存放,不怕冻灾来临时只能坐以待毙。
哪怕救不了所有人,但也能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但凡有一位鳏寡孤独者可以因为她而免去苦楚,她这一世便不算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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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鹭发现自己家主子这几日心情十分不好,连练武场去得都比以往更频繁了些,有时一天能去个两三次,可怜他日日当陪练——陪着挨打的那种。
“不行了,不行了……公子,饶了我吧,再这样打下去,我这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还能看吗?”许鹭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裴修竹摆摆手道。
“呵,看来你最近是疏于锻炼了,罚你下午自己来武场跑上十圈。”裴修竹将手里的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插回剑鞘中。
许鹭:……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是公子,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我定去找他算账!”
裴修竹只是淡淡得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谁敢惹你家公子不高兴?”
许鹭:……
是啊,要不是这两日连院子里的鹦鹉都吓得不敢说话,他就信了呢。
不过他也很是好奇,他家公子向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从来不憋在心里生闷气,这得是何方神圣能将他气得日日来练武场发泄?
如果他就算是直接问他家公子,他家公子估计也是不会对他说实话的,要不还是请几日假吧……省得天天挨打挨骂的……
“不过我过几日确实是要找点乐子,”裴修竹从一旁放各种武器的架子上挑出一柄长剑,“这几日你将他们看好了,好好练习,到时候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看清裴修竹面上的表情,许鹭面上一咯噔,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每次裴修竹去审些罪大恶极且极嘴硬的犯人时往往就是挂着这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来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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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璟的婚期将近,只是之前裴景珩的事便闹得沸沸扬扬,又连带着嫡女庶女换嫁事件,再加上戚璟的克夫名声越传越盛,戚府的下人们最近都不怎么出府了,就连戚时姚下了值也是赶忙回家,将同僚的游玩邀约以家中事务繁忙给推托掉了。
吃早饭时,戚时姚还专门叮嘱了戚璟与戚瑾二姐妹,出府之前都安生些,在府中安心待嫁,省得再生事端。
“日后嫁去夫家也都收收脾气,夹着尾巴做人,这次的婚事已经闹得满京城内风风雨雨,戚家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戚时姚的眼神扫过两个女儿。
戚瑾自然是乖巧点头,难得今日戚璟也没作妖,点头示意自己都记住了。
她知道今日父亲的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前些日子赵麟来看她时,他们二人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了口角,父亲这是听说了此事特来警告她,这桩婚事已经不能再出现意外与波折。
可她也委屈,她现在有了身子,情绪本来就极其不稳定,新婚需要准备的事又多又杂,日日吃那哭得要吐的安胎药,夜里还被折腾得睡不好,她只觉得有孕的这三个月将过去几年的苦都吃尽了。
偏偏赵麟也不如以往体贴,甜言蜜语是没有的,她抱怨几句他还有些不耐烦要她不要再闹。
“我已经遂了你的愿,娶你进门,你还要怎样?”
这是那日赵麟的原话,戚璟没法不生气。
难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她的错不成?
那日她都说了不许,是赵麟哄着她道她的葵水日才刚过,不碍事的,是她想有孕的不成?
这样一想,戚璟便更是心烦,只能摸着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赵府准备娶亲的琐事也不比她少,定是太累了才有此一言,等她嫁进去就好了。
日后再生个儿子,那便是赵府的嫡长子,足以让旁人更轻慢不得她们娘俩。
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
京城中总是不缺些新鲜热闹事,等个三五年,又有谁还能记得今日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