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瑾就这样顶着屋内人各样的眼神推着夫君走进了门，将夫君的轮椅固定好之后，戚瑾对着裴侯爷与裴夫人虔诚跪拜，从一旁的春菊手中端来了茶，对着顾芜敬了茶礼。
“好孩子，快起来吧。”顾芜并没有难为她，喝过茶便叫戚瑾起来了。
她瞧着戚瑾倒是个好孩子，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婉，与自己大儿子站在一起时是顶顶相配的。
虽是戚府的庶女，礼数上却是不错的，也算是桩佳偶天成的好婚事。
只是若是珩儿的腿没出事就好了……顾芜想着鼻尖又有些发酸。
心里再难过，顾芜也不能显于面上，这会儿只能强压着心中泪意，朝着戚瑾道，“来，我带你认一下家中的人。”
“这是你的叔父和婶母，他们就住在后院，闲暇时你也可以多去走动……”
坐着的人这样多，只有关系比较近的旁系顾芜会多说两句，关系远一些的便只介绍了姓名与职位。
“还有这位……算是修竹与景珩的表哥，就住在府上准备来年科举。”
戚瑾朝那青年点点头，还不等记清他的样貌，顾芜就拉着她朝一边走去，“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年纪小，性子贪玩，城里的书肆一概不知，但要问起哪里好玩乐趣多，何处的小吃美味她是如数家珍，你们年龄相仿，以后你要是闷了想出府只管去寻她。”
“姨母……”那叫钱颖的女子嘟着嘴朝顾芜撒娇道，“嫂嫂与我才第一次见面，你怎就当着她的面说我坏话呢？若是嫂嫂因为这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说罢，钱颖朝戚瑾眨眨眼道。
看起来倒是个天真烂漫好相处的性子，戚瑾这般想着朝她笑着点点头。
“你呀，鬼灵精怪的。”顾芜看起来对她也很是宠爱，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又握着戚瑾的手说道——
“她还有个妹妹呢，叫钱莹，不过今日有事没有来，等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见。”
戚瑾自然是乖巧得点点头。
没来才好呢，今日这样多人，戚瑾只觉得记不过来了，虽然记住了很多名字与很多张脸，奈何等转完一圈，戚瑾四下一看——好多她都对不上号。
*
“你弟弟呢？”裴承安环顾一周，人都到齐了却没有找到裴修竹的身影，“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他不过来拜见嫂嫂，跑到哪里去野了？”
“去刑部上值了，”裴修竹面不改色得撒谎道，“他明日便要南下，今日跟同僚去打声招呼，另外也收拾一下行李。”
裴景珩就回来过了个年，前几日便匆匆离京了，将这烂摊子丢给了他，他这段日子可不仅要日日坐上轮椅装残疾，要命的是时不时还要在两人身份中来回切换。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原来与裴景珩商议的让他南下的日子，他也总算是不用日日担心暴露，刚好还能给他找个圆谎的借口。
“哼，今日他倒是勤快。”裴承安冷哼道，丝毫不知道被他说了坏话的人此时就坐在他眼前。
戚瑾又陪顾芜在一旁说了几句话便被放了回来，坐在裴修竹旁边。
旁人都在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扫过他们二人，裴修竹猜也能猜到她们都在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他的腿伤与戚瑾的庶女身份。
他倒是无所谓，他主要是担心戚瑾会不会不舒服。
他侧脸望去，戚瑾的神情还是那样淡定坦然，不管别人投于她身上的目光是好奇还是奚落，她都大大方方任她们瞧着，将这些目光全盘接下。
裴修竹瞧着瞧着，嘴角便多了几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他放下茶盏，牵起戚瑾的手。
“嗯？”戚瑾疑惑得看着他，原本还觉得满堂的亲戚都在瞧，有些不好意思，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出来，见他力道不松，便也随他去了。
谁要爱看谁便看吧，他们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夫妻，又为何要怕别人的目光？
“刚刚那么多人，夫人都记清了没？”
戚瑾听见这句话忍不住脸色严峻，摇摇头道，“这么多人……百家姓都快轮了一遍，我哪有那个脑子？”
“那刚刚母亲问你都记住了没，是谁一本正经得在那点头？”裴修竹佯装诧异道，“我还以为你记书上的图不行，记人名的本领反而高超。”
戚瑾就知道……
昨晚的事算是过不去了，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戚瑾咬咬牙道，“要你管，担心好你自己吧，你猜今日坐在这的这些人，有多少是为了专门来看你笑话的？”
“哦？这我可数不过来，夫人觉得呢？”
“要我看，起码八成。”
说人坏话可不能被人听见，戚瑾朝着裴修竹的方向歪了歪头，整个身子都靠得他更近了些，近得裴修竹都能闻到戚瑾今早抹的脂粉香气。
“你说又不是你腾出来那个位置，他们就能坐得上，何必对你敌意这般大？”
戚瑾不明白，戚璟对她也是如此，明明她只是个庶女，对她毫无威胁，她也如愿嫁给了赵麟，为何上一世只因为赵麟醉酒后的一句话她便能对自己痛下杀手？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见不得别人好。
“不过都是些蝼蚁，夫人莫要理她们便是，”裴修竹看着戚瑾皱眉，伸手将她眉宇拂平，另一只手摩挲她的掌心安抚她道。
“你再怎么说也是世子夫人，旁人轻慢不了你，你只需要跟自己脾性相投的人打交道就好，旁的人装没看见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我也算是裴家下一任主母，怎可这样任性，今日回去还是要好好记住人，别日后碰见了叫错名字，那便叫人笑话死了。”
“你可以求我呀，”裴修竹附在戚瑾耳边笑道，“你求我，我便回去教你。”
戚瑾已经习惯了裴修竹逗弄她的话，淡淡得瞧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
“太医也没说景珩这腿何时才能好？”再又一个话题聊完之后，一旁有人问道。
戚瑾看过去，是旁系的一位远房姑母。
顾芜脸上的笑意小了一些，这种场合若是个明白人，便知道这句话不该问，是以她也只是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没有回答。
旁边的人连忙打圆场道，“这种事情太医哪里敢打包票说何时能医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养着就是了……对了，姐姐上次给的茶，我拿回家去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姐姐可还记得是在哪家买的？赶明儿我也去买一罐……”
众人也连忙附和，从茶说到茶馆再说到城外小吃……只是也不知那人是故意扫兴还是没有察觉屋中气氛有异，竟又将这个话题扯了回来，“景珩如今也不用上值，日日待在家里岂不苦闷？”
这话说得大家都没法接了——
哪有明知道别人的腿不好，还询问人家日日待在家中的心情的？他又不是不愿出去，是无法出去，这样的问话岂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她怎能如此蠢笨。
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妇人显然跟她认识，频频给她使眼色，不过也都被她忽略了。
“尚可。”裴修竹点点头，不欲多说。
“你表妹之前在家中还与我提起你呢，说与你许久没见过面了，上午在看你时也正巧你要静养，如今得了空多来我们府走动散散心也好。”
“前几天她还跟我说呢，春风楼新上了几道菜，我记得景珩你也爱在那吃饭不是？有空你们表哥表妹约着一起去多好。”
这话一出，大家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了，不少人的眼神都悄悄朝戚瑾的方向看来。
戚瑾大概猜到了缘由，还未等裴修竹说话，便先言语道，“姑母说得是，太医也说要夫君多出去走动，对伤势要好一些，所以我与夫君常常一同出游，若是改日得了空去看望表妹还望姑母不要嫌弃。”
这话说得体面，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人家夫妻同心，一同出游是应当的，何必还要个表妹来横插一脚？
那妇人只得讪讪得笑，“自然，自然。”
*
顾芜借着茶盏的遮掩，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心里也对这个儿媳妇越发满意。
“行了，人家夫妻俩新婚燕尔的，坐在这儿陪咱们这些老婆子也聊了有一会儿了，快回去休息吧。”顾芜放下茶盏发了话。
不然不知道那蠢妇人还会问出些什么蠢问题呢——
谁不知道他家小女儿痴缠她儿子景珩？
以前她就觉得那小姑娘性子浮躁，相貌也只是中规中矩，不甚满意，得知景珩也对那女子无意时，她也明里暗里提点过那小姑娘。
只是她原话明明是询问她的婚事有没有着落，若是看中京中哪家男子她也可帮忙牵线，为了怕那小姑娘不明白，顾芜还给她列举了京中几位还算是有前途的男主——她痴恋自己儿子一场，自己当然也希望她能找到最终的好归宿。
谁知那小姑娘回去便跟他娘说，裴夫人问了她婚事，应是相中了她，想要抬她进府当儿媳，就是不知道是想把她嫁给哪个儿子，托她母亲来问问顾芜，探探顾芜的口风。
天知道当日这位妇人来见她三句两句不离景珩与她女儿的婚事时，顾芜内心有多绝望。
自己明明是拒绝的意思，怎被她二人一搅和，仿佛裴景珩与她那女儿的婚事已经铁板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