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焉择前脚进屋,杀手后脚就到。他还在因眼前的场面而苦恼,杀手后脚就进了屋。
他手里拿着尖刀直冲目标,却被水焉择闪开,几番之后,杀手看到了那白花花的肉,惊得眼睛瞪大,嘴巴一张,发出一声惊叹:“我去?”
他看向水焉择,后者立刻道:“还打不打了?不打就快走。”
杀手不太愿意离去,虽然眼前这场面震撼无比,但是他更想挣钱。“打,怎么不打?来!”
他挥刀过去,水焉择闪身,刀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那个趴在桌子下的兄弟一抬眼就看到寒光森森的刀就在距离自己脑门三公分的桌上,吓得嗷呜一声连滚带爬的窜起来。
他一动,趴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兄弟们全部惊醒。金俊臣最先被身体上的疼痛打败,没能即刻看过去,但是其他人都看到那杀手已经拿刀攻向水焉择,一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兄弟齐齐摸刀,准备应战。其中一个把自己脱干净的男人一摸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浑身精光,他的脸当场燥热,扭头打算回去找刀。
杀手没砍到水焉择,拔刀与那帮蠢货应战,他看那有伤风化的男人还有兴致找刀,正人君子之心突然爆棚,抬手对着他的背就是一下。
“啊!”
柔软与坚硬触碰,霎时间便绽放出了美好的花朵。
赤足的金俊臣捡起地上的刀,在杀手一对多的混战中,加入了其中。可惜他还没和那人过两招,就被人踩了一脚。
没办法,金俊臣只能先往后去。
那杀手虽然看起来不守章法,但行事却很有计划,他砍伤了两个兄弟以后,便不再将那些无聊的看守放在眼里。他转向水焉择,用轻松愉快的语气一边说,另一只手低头把刀上的血抹在身上。“我是第六个接下杀你任务的人,之前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水焉择一愣,抓着兄弟往前带的手松了,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水焉择比水都清楚,那些人究竟都去了哪里。
杀手道:“看起来也不笨嘛,怎么一天到晚的不干人事呢?”擦干净了,杀手将刀重新摆到眼前。
他刚准备用招式对付水焉择,后面突然有人用刀横扎过来,杀手被捅了一刀,发出咕呃的声音,低头看着红刀子从白肉里出来,新鲜分明的颜色随着刀尖往地板上滴落。
紧接着,唐六七拔了刀。
他把杀手踢到后,看到金俊臣光脚站在那边露出看到自己就像看到天使下凡的呆滞感,皱紧了眉头。他先过去把看起来似乎吓傻了的水焉择扶住,然后才问:“没事吧?”
水焉择摇头。
跪在地上的男人还在惨叫,“救我,救救我……!”
水焉择别头看见他,先说:“去叫大夫吧。”
“嗯好。”唐六七目光如炬,他放开水焉择后,又看了金俊臣一眼,转头吐了一大口昨天的积液。
金俊臣马上说:“还是我去吧。”他背过身去穿裤子,周遭的情况已经让他根本没空去管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身臭气的瘸着腿出门。
等到他回来后,那个背上挨了一刀的有伤风化男已经咽气了。店家给唐六七煮了解酒汤,他现在头痛欲裂,脑袋昏沉,靠水焉择还在这里才没有倒下。
金俊臣想坐下来关心关心他,可是他一屈膝就感觉到了某处的疼痛如同被棍棒捶打一般。他扶了扶腰,不再选择坐下了,站起来问唐六七,“好些了吗?”
胖子的胳膊上被剌了一刀,虽然流血多,但好在他皮厚,叫大夫包扎一下应该就没事了。“他就是酒没消化完,再吐一吐就行。……靠,昨晚谁把马桶放在我旁边的?害的我吐了一个晚上。”
“多吐总是好事,”金俊臣说,“不然的话你今天可就跟小七一样了。”
“那倒也是。”胖子幸灾乐祸一小会,不过当他想起那杀手,顿时就愁眉苦脸了起来。“兄弟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俩了,不知道他们家里人知道这事,会是什么想法。”
闹起来是必然的吧,毕竟是人命。有时候根本没人会想通为什么同样的人同样的选择,结局却完全不同。
金俊臣努力回忆起昨晚,只隐约想起有人似乎吐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敢说出自己身体的异常,只能猜测是哪位在怡红院喝醉了过夜的兄弟误将自己当成了姐儿,这事他们也干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一面吹牛说妻子不敢忤逆自己,一面又将那怡红院里看碟下菜的女人当作知己,有时候金俊臣自己也搞不明白男人到底是什么构造。
衙门过来了,挨个看死者的面容,确认是因为冲突爆发带来的杀人事件。虽然大家伙的外形都长的差不多,可有人穿没穿衣服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衙役也很尽责,将现场看了一遍之后就捂着鼻子退出去,挥手叫酒馆的老板把呕吐物清理了以后,找人问了一下死者的名字就走了。
估计过几天后,城门告示就会张贴布告,安抚民众。
风竹带帮手过来把死的和伤的都带走,给酒馆老板给了点钱才把水焉择他们几个赎回去。
无伤的金俊臣去洗漱,胖子捂着伤口哀嚎,唐六七喝的最多,除了躺着休息就是往茅房跑,一天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过去了。
当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金俊臣才能有心情仔细整理片段的记忆,和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前几天那个人提议去给胖子过生日的时候寿星公就明确拒绝过:胖子的家境不富裕老婆也不勤快,日子虽然比上不足,但自得其乐也算融洽。家里两女一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一掏钱祝寿,指不定要被娘子一顿指责。
其他两个一个娘子还没怀,一个老实本分按时交钱从不花天酒地。就他天天打老婆窝里横,家里乌烟瘴气一回去就是埋怨这埋怨那,过年了宁愿歇在怡红院也不回家,估计钱也没留下多少。
金俊臣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但起码他分清了内外主次,老婆虽然强势,但也是被年轻时候的他惯出来的,再苦也得受着。
她既然没想过离开自己,那金俊臣就别再将自己当成一个天仙人物,毕竟孩子的年纪正好是大展宏图的时候,稍微一点家里的异常都能左右孩子的判断,不能轻易做出伤人的选择。
但金俊臣心里又膈应,得亏是人死了,要是活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还能想起那一晚的事,那他还活不活了?
他洗完了,爬起来把干净衣服穿上,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懦弱胆小的汉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唐六七下午才好转了,他今天什么都没吃,难受得要命。金俊臣去厨房给他弄了点稀粥来,端到唐六七的旁边,给他喂了。
晚上胖子的媳妇就来了,她和胖子一个体型,脸上挂着酒窝,冲着水焉择点头哈腰一阵,转头就过去把胖子的耳朵一提,开始叱骂他。
这个女人身上一股鱼味,估计是哪家的厨子,水焉择闪开好远才能避免被那股味道熏到。
胖子没受什么伤,此时哎呦哎呦的叫着,脸上却挂着与家人重逢的喜悦。胖子媳妇也骂够了,低头要看伤,她一扭头,看见梦梦正蹲在自己刚结婚没几年的丈夫身边,心里一下子揪紧了。“你是……常笑妹子吧?”
梦梦扭头去,看到大姐后站了起来。“是我,大婶子……我……”
胖婶子对小姑娘特别的好,哎哟哎呦的叫着心肝儿,抱着梦梦让她心情平复,等过了好久才接着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有个兄弟的媳妇是仵作,穿的跟爷们儿似的。她几天后才来,面容冷酷,宽大衣袍下的手握成拳,道:“我是……戚树容的媳妇。”
胖婶子赶紧过去,“我听我孩儿他爹说起过你,可怜的娃。”她把女仵作塞到自己的怀里去,好好安慰一番。
那女仵作本来是感情凉薄之人,听到胖婶子的安慰,也不知是动容了还是卸下了防备,开始抓着她从小声呜咽变成号啕大哭。
紧接着,其他人的老婆也来了。金俊臣的媳妇一听说兄弟们去世了,连夜赶工寿衣,做了好几天才带着衣服过来。天气热,再不下葬水焉择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金俊臣看到几个人七手八脚凑的棺材、寿衣,号啕大哭的女人和小孩,愤怒无比的质问水焉择的,闹腾到差不多过年的时候,才四散离去。
女仵作走之前拿了一个空花盆,被金俊臣截留了。“这是星移的东西,不是戚树容的。”
“星移?”女仵作听到金俊臣这样说,问了一声。“姓星?”
金俊臣道:“姓云无,叫星移。”
女仵作念了一下名字,嘀咕一下这人的名字可真长,然后就收拾了丈夫的其他东西,离开了这里。
想起星移,金俊臣问老婆:“咱们有没有门道,再做一个牌位吧?”
他老婆十分疑惑:“死的是四个兄弟呀,你要给谁做呢?”
金俊臣道:“一个朋友,他淹死了。”他顿了顿,“要我现在就把名字告诉你么?”
“我又不识字,你跟我讲有毛用?”他老婆瞪他一眼,“等着,我去那边问问上次跟我爹办丧事的老头,看看他有没有多余的牌位给我使使,你会写字吧,你把那个人的名字用布条子写好了拴我腰上,我给你带回去。”
“好。”
得到准信后,金俊臣将星移随口说漏嘴的名字写给她看。他老婆一看,“七个字?!你这朋友是神仙?”
“差不多,”金俊臣笑,突然心血来潮的抓着自己的老婆,指给她看。“我念给你听……”
他老婆想跑,“你别念,你念了我要睡着……”但却没挣脱自家汉子。
“云无东羽洛星移。”
“云无东羽洛星移,”金俊臣的妻子念一遍,又补充一句,“怪怪的。”
“是吧……”
过年前夕,唐六七被家里人逮了回去。曾经六个人的寝居,只剩下金俊臣和胖子两人了。
大年初一,有伤风化男的老母亲一大清早就坐在了水焉择的家门口。
正是过年时分,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沉浸在过年的氛围内。
水焉择不兴参与,但也由着他们折腾。他才看到胖子一家自作主张的要给屋里搞点年味,表情不由得露出几分动容。
倔驴不回去,拿着斧子劈完柴,又扛着锄头去外面清理杂草。他刚开门,老太太就地一滚,趁着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开始干嚎:“我的儿啊……你死的早啊……!”
胖婶子一听动静不对,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当场嚯了一声。她扭头去,报告自家汉子。“怎么办,老钱家的人过来闹了。”
胖子一愣,“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过来闹?她儿媳妇没拦住她?”
“唉!”胖婶子摇头道,“那老钱家的儿媳妇也是个傻的,老钱不是去了吗,她一时想不开,带着闺女和儿子一块儿走了!”
“啊?”胖子仔细回忆起老钱这个人,除了听他经常揍老婆外,也没听过他身上有别的不好。“怎么死的?”
胖婶子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拿刀砍的?!”胖子觉得人生受到了冲击,“她咋能这样呢?就算是因为一时想不开,也不能对自己的骨肉下毒手啊,孩子还那么小……”
胖婶子倒是能理解那姑娘:“天天挨揍,脑袋估计出问题了。”一方面她天天关在屋里没见过世面,另一方面唯一能接触到的男人就老钱一个,她估计是觉得天底下已经没有比老钱更好的男人了,老钱一死,就相当于她掉进了漆黑的深渊。为了避免孩子受苦,所以才选择了走极端。
门口的老太太嚎的撕心裂肺,旁边的倔驴除完左边的草,要过去拔右边的草,他把老太太提起来又稳稳当当的放下,但老太太可没有稳当,抓着倔驴哀嚎。“杀人了,杀人了!”
水焉择眉头一皱,抬腿才出门,就听到老太太喘不上气,嗝嗝嗝的如一口痰卡死在了喉间,只消片刻脸就变得青紫,仿佛马上就要断气了。
倔驴埋头干活,水焉择内心无声的吐槽千百回后,扭头叫胖子去请大夫过来。
他刚蹲下,老太太瞬间心明眼亮,张嘴将浓痰吐在他的身上。“狗官,你不得好死!”
围观的胖婶子赶紧过去把老钱家的拽开,她刚准备说些什么,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倔驴抬腿就是一脚,把老太太打的惨叫不止。
“冯万生你别瞎搞……”胖婶子惊叫一声,把吱哇乱叫的老太太扶稳了,耐着性子问。“你别叫了,当心撅过去。告诉我哪儿疼?”
老太太不听她说话,开始继续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