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变得更加拥挤,让庄森芽心生了更多的退意。
“时朔,我真的得走了。”介于韩时朔还捏着她的一只手腕,不想强硬地挣开,庄森芽只能好言说道。
韩时朔张了张口,有些话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
他勉强勾起嘴角,像是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一样,眼中浮现出了被遗弃似的悲伤,“那姐姐,我能为你围上那条围巾吗?”
他指的是联谊会上为她赢来的那条。
庄森芽看着这个模样的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明明不想伤害眼前的人,可好像无意之间还是伤害到了。
韩时朔是个非常聪明的男孩,只是从她几次的犹豫之中,就看出来了一些事情——比如她并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好。”她最终如此说道。
反正最多几分钟而已,这是一场认真的告别,为葬送一段突如其来的一见倾心,她不应该这点时间都不应允。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礼盒拿过来。”他终于是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往厅堂一侧走,那里摆着的一排白色的皮革座椅,而围巾礼盒就在那上面安静地躺着。
韩时朔的背影渐行渐远,现在仔细去看的话,他行走的时候四肢的确是有些不协调的,混迹在人群之中时,身影还显得有些瘦小,就像是幼鸭群中那个一直追不上妈妈的小鸭子,被兄弟姐妹甩在后面,孤零零的。
她没忍心再看,于是视线偏去一旁,让烂漫沉醉的灯光灌入自己的眼睛。
可是韩时朔的背影已经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没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可怜人,有些比韩时朔要惨多了,她看到也只是皱皱眉头叹息两声,没有更多的感受。
然而当下,一种揪心的情绪却让她很难受。
仿佛只要让他难过,就是她的错。
这太奇怪了,明明韩时朔那么聪明,又是个天才,怎么会给人这种痛惋的感觉?
思及至此,庄森芽都有点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难得相识一场,就非得一刀两断吗,又不是不能做朋友,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不也挺好,干嘛非得苦大仇深地往爱情上靠。
或许过一阵子,新鲜劲过去了,这个韩时朔就不喜欢她了,这段突如其来的爱恋得到了温和的引导,终归平静。
但是友谊关系还可以维系,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让她抱到了学神的大腿吗?
要是将来他在什么行业搞出了什么名堂,说不定她也能沾光,只要他还愿意叫她一声姐姐的话……
不,她绝不是馋一个从未有过的听话弟弟,绝对没有。
想通了这件事,庄森芽只觉得心里那股压抑的情绪都消散了很多。
什么嘛,这不是很好解决。
刚才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遇到点挫折就想跟有关人员撇的一干二净,然而完全有其他的解决方式,自己的臭毛病也该改改了。
她思虑万千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声音。
直到一个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她以为是韩时朔回来了,转过身去就要和他表达她最新的想法:处对象这方面他最好不要报太大的期望,但是交个朋友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眼前的却不是那个有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眼的男孩。
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枚白色的胸针,它被别在V领马甲的领口处,再往上看去是凸起的喉结,而后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见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庄森芽倒吸了一口冷气。
……裴佑哲!
学生会主席垂眸盯着面前的人,眼里的神色在灯光的影响下明暗不定,他不笑的时候脸庞是有些冷峻的,加上俯视的视线,更显得无情。
周围的人投来打量的视线,不认识他的人单单从穿着和气质也能看出这不是个普通学生,而哈里森的人更是对突然出现的主席兴趣颇深。
似乎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单身舞会上。庄森芽也一头雾水。
他不是刚和石玥诗公开关系不久吗?那就不是单身了。
庄森芽往四周瞧了瞧,身边没有别人,裴佑哲是在盯着她没错。
没想到会在这个节点和对方碰见,这并不在预料之中。按计划,和他的见面理应发生在彻底撕破脸皮之后,也就是拿到了所有腾滨集团资源垄断的证据,在法庭上见面的时候。
庄森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气势上不能输,也绝不能让对方看出她打算做什么,这有难度。
明面上,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一个拒绝另一个的交往请求,另一个三番五次当众让对方难堪,这些都是小事。
但暗地里,她已经知道裴佑哲是《灵月十四》下架的幕后主使,也知道他父亲裴正正是自家光曙公司陷入困境的始作俑者。
然而,她并不清楚裴佑哲知道不知道她知道。
所以,现在还是暂且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走一步看一步吧。
“找我有事吗?”她朝面前的学生会主席问。
他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臂,“跟我过来。”
庄森芽不肯,与他僵持在原地,“你先说什么事。”
她可不想再被这个人带去什么密闭的小空间,听他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她的神经可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摧残。
然而裴佑哲似乎铁了心要带她走,抓她的力道没有半点缓和。
紧攥的手指弄疼了手腕,庄森芽挣脱不开,气得大喊:“你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
在旁人看来,她可能有点应激了,但只有庄森芽自己知道这个裴佑哲有多恐怖,他早就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温和的人了。
周围的学生们都在看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敢上前制止。
毕竟,那可是裴佑哲。
“你放开……放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庄森芽倒是想和他心平气和地交流,然而对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拽得连连要摔。
眼看着宴会厅的侧门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被拖走了,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裴佑哲这么气势汹汹的,不会是因为觉察到了她背后的小动作,想要把她找个小黑屋关起来吧!?
他以前可是做过类似的事情,就是在他生日宴会那天。
那日,时间太晚,庄森芽想回学校,然而裴佑哲根本没把她的想法纳入考量,硬是将人关在了自家的客房。
他能做一次这种事,就能做第二次。
危机感让庄森芽猛烈地挣扎起来,就像猎物最后的反抗,“放开,你放——”
突然,裴佑哲停了下来,庄森芽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然而停顿并不是他良心发现、大发慈悲,而是因为有另一个人制止了这场暴行。
“请放开她。”
韩时朔不知何时现身了,一手抱着围巾礼盒,一手抓着裴佑哲的手腕。在常年健身的人面前,他的身影稍显瘦弱,个头也矮上一些,然而却丝毫没有退却。
裴佑哲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目光盯着韩时朔,嘴唇紧闭着,一言不发,居高临下。
闹剧吸引了诸多围观的群众,然而大多数人都只敢看着,不敢上前。
然而这之中,却又那么几个毅然决然的身影,挤开周围的人,无所畏惧地掺和进这件明显是学生会主席的私人事件中。
那是这才发现庄森芽也在舞会的温枣和何元楚,以及闻讯而至的费洛与汪素文。
“森芽!这是怎么了?”先喊话的是温枣,与凑上前的其他哈里森学生不同,唯有她不是学生会的人,没体验过裴佑哲的只手遮天,当下也是一点都不怕他,瞪着他捏紧庄森芽的那只手,冲着主席的脸就质问道,“你抓她干嘛?”
作为学术部干事的何元楚,手上拉着温枣,不让她冲动,但嘴上却也站在庄森芽的一边,“主席,这么对待学生会成员不太好吧。”
“裴佑哲!”费洛更是发出怒喊,像是积攒已久的怨气找到了爆发的机会,但多少还是有点惧怕对方,所以只站在远端朝他呐喊,“别欺人太甚啊,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突然之间,庄森芽身边出现了一群援助她的人,这几乎有点让她受宠若惊。
在她十八年的生命里,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总是孤身一人和外部对抗。
然而现在,身边却又这么多伙伴,这感觉就好像一下子从冰窖掉进温暖的湖泊里,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下一刻,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裹住了她的手掌,庄森芽低头看去,发现是汪素文来到了身边,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小个子舍友抬头看她,眼里是关切的目光,“森芽……你没事吧?”
不知为何,这一刻蓦然感到有点委屈,胸腔又酸又胀,嘴巴也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我没事……”
另一边,裴佑哲冷眼看着对他围攻而上的人,依然保持沉默,也还是没有松开抓着庄森芽的手。
他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也对他们聒噪的声音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