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入侧厅前,已商议好尽量徐徐图之的套话。
如若不成,再亮出身份询问。
邬行香还准备了一堆关于道法的疑问,想先与吴真人探讨一番,令其弛于戒备,再言正事。
只是李嗣瞻好像不愿意听这些,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十年前国师确实来永乐观小住了几日。
贫道有幸与他谈论道法。
虽经十载,记忆尤深。”
吴真人回答的如此干脆,倒叫李嗣瞻起疑。
邬行香却一下来了兴致。
难道是易镜玄三言两句点拨,令吴真人解了心中多年之惑,所以闭关多年,潜心修道?
她定要探出这其中秘密!
“不知国师对道法有何见解?”
李嗣瞻斜邬行香一眼,提醒她此行的目的不是修仙,而是找书。
邬行香欲言又止。
李嗣瞻看向吴真人。
“易镜玄辞官后,特意来这永乐观,不会只是为了跟观主说说话吧。”
吴真人笑道:
“三位有所不知,两位国师相识于少年,后同入朝堂,形影相随,如日月并明。
所以易镜玄辞官后到永乐观,并无他意,只不过是旧地重游,以追往昔之迹。”
李嗣瞻只当吴真人是在糊弄他。
“十年前,国师来了永乐观,太乙舟也来了永乐观,真是凑巧啊。”
吴真人抚须道:
“善事善行,非徒有表相,而是在于契合天地自然之妙理。
天地有其运行之道,万物有其生成之理,凡人难窥其奥。”
李嗣瞻不禁看了眼身侧的邬行香。
他心想,这吴真人不愧是观主,神叨的功夫比邬行香老练多了。
李嗣瞻续言甚多。
可惜吴真人所说,皆为缥缈之论,对他来说就是毫无所获。
“那国师在永乐观离去后,又去了哪里?
他可有透露之后的行踪。”
这次吴真人倒不讲道论法了,直白道:
“国师在一个深夜,不告而别。
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李嗣瞻不死心,又问了许多问题。
但吴真人仍是作虚妄之谈。
他不禁腹诽之。
净说些没用的话!
言来语去后,李嗣瞻道谢后起身告辞。
邬行香十步九回头,还想留下来跟吴真人畅谈一番。
李嗣瞻停下脚步低声道:
“这么喜欢这里?要不你以后就留在这个道观好了。”
吴真人觉察到邬行香的目光,其声如幽潭之水道:
“道无问,问无应。”
邬行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李嗣瞻一拽,带出了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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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骄阳高悬,繁荫之树下,三人商议着下一步行动。
李嗣瞻分析道:“这吴真人有些古怪。
谈到国师之事,他也不问我们的来意,就直接讲了出来。
但想再问他国师的具体行踪,他却又含糊其辞,尽用些神叨的话来敷衍我们。
说了一堆废话,跟没说一样。”
虎小忠不解道:
“殿下,吴真人直接告诉我们,你说他古怪。
吴真人不直接告诉我们,你又说他敷衍。
你到底要他怎么样?
说实话,我觉得吴真人很亲切,说的话也很真诚。
也许事实就如他所说那样,国师来住了几天,又离开了。”
邬行香思索后道:
“我也认为吴真人说的是实话。
一路以来,无论是驿站、天官庙,还是这永乐观。
都是易镜玄为怀念古算拾而至。
所以他到永乐观住几日,回忆一番,也合理。
问题是他要离开又没有人拦着,为何要在深夜不辞而别?”
李嗣瞻拍手道:
“不错不错,既然你们这么欣赏吴真人,不如你们两个留下来,当永乐观的道士如何?”
虎小忠闻言只好闭嘴。
邬行香却直接道:
“我还是更想早日找到预言书回长安。
更何况,找预言书是圣上的旨意,又不是殿下的命令。
我要是不去找预言书,那叫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李嗣瞻气极,指着邬行香咬牙切齿道:
“你真是,好得很。”
虎小忠小声道:
“姐姐,你少说两句吧。
殿下说什么,我们忍忍就好了。”
邬行香却不这么认为。
“我们忍了一次两次,那是尽忠职守。
但要忍上几十几百次,那叫忍一时越想越气。
更何况,我们就三个人。
如果我们两个受气得病,那可真是气出病来无人替。”
虎小忠心想邬行香说得也在理,站在二人中间道:
“让我们感受道观的静谧,一起心平气和吧!”
李嗣瞻叹息道:
“两个活宝。
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
虎小忠见李嗣瞻消气,凑近道:
“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嗣瞻冷静下来,细细思虑后道:
“这十年之间,圣上多次命吏部去找易镜玄和预言书,皆是徒劳无功。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虎小忠想也不想道:
“当然是因为易镜玄已不在人世。
找一个已故之人,怎么可能?
易镜玄想辞官就是因为他算出自己大限将至,只不过是圣上不放人,他才秘密辞官离去。
结果没想到圣上还挺执着,易镜玄都不在这么多年了,还在煞费苦心地找寻。”
邬行香若有所思后道:
“我看易镜玄应该是成仙了。
仙凡有别。
仙人乘鸾御风,凡人足履实地。所以圣上派出的人都找不到他。”
李嗣瞻冷冷道:
“说人话。”
邬行香只好道:
“或许,是找错了方向?
圣上派出的人,定是先追查易镜玄最后几次的现身之地。
再细查其生平好友,了解其可能的去向。
还有,就是去易镜玄的故乡找寻。
易镜玄是锦城人。
吏部也多次前往锦城寻找国师。
但我们此行所见,是易镜玄心怀故友之思,重游与友有关之地。
所以,我们绝对不要去锦城。
要找到预言书,关键在古算拾。”
李嗣瞻感叹道:
“你不神叨的时候,倒有几丝聪慧。”
邬行香木着脸。
什么几丝聪慧?
她明明有千丝万缕的聪慧!
“那我们继续在观中查探,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只是……”
邬行香看向远处鬼鬼祟祟的几人。
“这些江湖之人,像是对太乙舟不死心的样子,还是暗中窥察,想办法夺宝。”
李嗣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里的道士不简单。
藏真阁虽然没有人把守,但肯定有机关陷阱。
他们难以带走太乙舟。
不过他们乱起来,说不定也是我们的机会。
永乐观的人防着他们,正好让我们好好找线索。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们分头行动。
小忠,你多找些观中之人打探消息,特别是要找到十年前就在永乐观的人。
易镜玄虽然是秘密前来,但总不会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再不行,就去问山下的村民。
不管怎么样,易镜玄又不会飞,想要到道观,也是从下面走上来的。
村民多是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好好问,总会得到些线索。
至于她,就跟我在永乐观与山间,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密室暗道或隐秘之地。”
虎小忠不解道:
“殿下,我觉得让姐姐去跟道长们打听更合适。
她一定跟他们更有话聊,更容易套话。
我去山下多问些村民。
这样不是更快吗?”
邬行香连忙点头。
她想单独查探,不想跟李嗣瞻一起。
李嗣瞻对虎小忠似笑非笑道:
“你猜,若是我不在,她跟那些道长们,会不会聊着聊着,说一堆浪费时间的神叨之言?”
虎小忠恍然大悟。
“也是,姐姐定有很多道法心得想跟道长们谈论。
如此看来,还是我去合适。
那今晚我们就好好休息。
这永乐观和山上这么大,我们至少要忙上一整天。”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明日的安排,待入夜便早早卧榻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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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晴空如洗。
三人分道行事,劳碌终日,日暮时分,于客堂房中相聚,各言所得线索。
虎小忠一直给自己灌茶。
“说得我嘴皮发干,原来跟人套话是这么累的事。
姐姐,难怪你说殿下叫你讲道观的事是在折腾你。
我还以为是你多心了。
现在想想,你是大对特对!这也太折磨人了。”
邬行香不停给虎小忠使眼色。
虎小忠却像是憋了一肚子话,不管不顾说了一堆。
李嗣瞻静静听完,望向邬行香。
“原来你嘴上常说护我周全,心中却怨我久矣。”
邬行香急忙道: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小忠,快说说你打听到的消息。
有没有见过易镜玄的知情人?”
虎小忠这才回归正题。
“我把能问的人都问了。
永乐观中,巡照和监修说他们远远见到过易镜玄。
而山下的村民,到是有几家人,见到易镜玄当时上山。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见到他下山,更别提看到他下山后去了哪儿……”
虎小忠细细道来,邬行香装作一本正经地聆听。
只是一道不善目光,始终凝注在她身上,未曾稍移。
邬行香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向李嗣瞻,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李嗣瞻迅速别开了眼,接着虎小忠的话说:
“如此看来,吴真人所说,易镜玄深夜不辞而别之事,倒是更可信了些。”
虎小忠颔首道:
“我就说吴真人没骗我们,殿下你们今日如何?”
李嗣瞻闻言却沉下了脸,看向邬行香道:
“那你就得好好的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