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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人为祸君臣不容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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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皇帝,诚惶诚恐地答道:“回陛下,听的清。”

“哦,是吗?”煌久道,“朕站在这里,耳畔尽是殿外风声,都听不清秦太尉的话了,看来是朕耳力不济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那小官吓坏了,连声说道。

煌久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无妨,而后再次原路返回,边走边道:“人总是能听清自己想听清的事情,或者,摄于权势,即便听得不清,也会连声说听清。”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有人仗着位高权重,延揽同党,帮着自己说话。

那显然就是秦太尉了,于是众人都小心地盯着他,秦勒之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煌久走到了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拉着他往丹陛上走。

“陛下,臣不敢。”秦勒之推辞道。

元日大朝隆重万分,煌久难得穿着全套的衮冕,十二珠旒挂在眼前,确实妨碍视线。左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煌久索性就不看,仍旧拉着他一起走上了丹陛。

这是什么意思?与宁身为摄政王的时候尚且不能站在丹陛上主持朝政。“陛下,秦登所言具为毁谤。臣弟所行职权皆为陛下明旨赐予,普天共知,臣弟与陛下自少年时起同舟共济,臣弟虽然偶有不察,却不敢坏品丧志。臣弟对陛下矢忠如一,望陛下莫要因小人间语而疑心臣弟。”

“果然,还是龙椅旁边听得分明。”煌久点了点头,“千岁的话,朕听清了,太尉大人听清了吗?”

秦勒之胳膊被她抓着,但凡换成名武士,这就是个擒拿要挟的姿态。正如煌久方才所言:摄于权势,即便没听清,也要说听清了。这是一招漂亮的以牙还牙,“回陛下,臣听清了。”

“善哉,那便退朝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皇帝就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待所有臣工都退出了宣室殿,秦勒之赶紧后退几步撤到了丹陛之下,欠身恭立。

煌久背起手,笑问:“这是做什么?”

“回陛下,丹陛并非人臣可轻易踏足,臣不敢。”秦勒之答道。

“这时候你想起来人臣的规矩了,刚刚咄咄逼人地斥责朕的弟弟的时候,可不见你以人臣自居啊。”煌久脸色拉了下来道。

秦勒之道:“陛下,臣罗织捏造罪名,确实是不逊。南宫一门血案,由楚隶背了起来,可千岁无能,这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事实。陛下想教他护他,奈何他最多也就能做个王爷,并非帝皇之材……”

煌久一拍桌案,“秦太尉,是不是皇帝的材料,由得你说了算吗?”

秦勒之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今日已然屡屡犯上,不妨把大不敬的话一起都说了。”

煌久气极反笑,“好,好,那你说,朕废了与宁,另立谁人为储君?”

“陛下春秋正盛,何愁没有亲生骨肉为嗣子?再不济,九爷聪明伶俐,亦为可塑之才,陛下若着人善加教导……”

“朕教了与宁二十几年都没能教好,你说朕凭什么又能把小九教好?”

秦勒之哼了一声,“千岁心术不正麻木不仁,专营微末钻次打探,陛下再费心力,也是对牛鼓簧。”

煌久扶额,“秦卿,你总是这样跟当朝储君过不去,真的叫朕很为难。今日朕便跟你挑明了说,北梁的储君就是朕的皇弟与宁,朕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有易储的想法。无论你说他徇私舞弊,勾结党羽,犯上不敬,乃至拥兵自重,筹谋政变,即便他举兵逼宫朕都不会动摇他的储君之位!朕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皇帝动了怒,秦勒之不敢再谏,可仍是悻悻不甘的神色,“陛下话已至此,臣又能怎样?”

“好,你好好跟与宁相处,朕就能跟你好好相处。”煌久道,“正月初四,朕在仪元殿西暖阁设宴,你和与宁,拱手言和。”

“诺,微臣遵旨。”秦勒之不情不愿地道。

看着秦登走出了宣室殿,煌久抬手揉着百会穴。林择善上前替她轻轻按压,“陛下又头痛了。”

“这两个人能不叫朕头疼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煌久道,“你说说,朕该保谁?”

林择善不假思索地道:“陛下若已打定主意以王爷为储,当然要保王爷,那是您亲弟弟啊。”

“可秦勒之于朕而言,并非外人,”煌久道,“于朕而言,他就是手足兄弟。”

“陛下已给足了秦太尉他应有的尊荣了。恕奴才死罪,陛下如今的困扰,全是因为您迟迟难下决断。”林择善道。

煌久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

正月初四,两个把被逼无奈写在脸上的人前后来到了西暖阁。皇帝置了一桌酒席,推杯换盏,说着和稀泥的话语。秦登和与宁二人应承着皇帝的话,饮酒布菜,但异曲同工地不怎么抬头。他们两个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化解矛盾就更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好,煌久自我说服地想到。事实则没有这么理想,黄纶跑来回禀说千岁和太尉在宣室殿前打起来了的时候,煌久意识到自己这顿酒宴算是白安排了。她硬着头皮来到事发现场,果然这两个人缠斗一处,如市井小民角抵一般。

“成何体统,还不把他们拉开!”煌久怒道,“朕的一番话都说给了牛听,跪下!”

二人被殿前武士拉开,都压着一股怒气地跪了下来。与宁显然是要分辨,煌久道:“你给朕闭嘴!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你先动的手,国法宫规于你而言都是废纸!秦登你说。”

“回陛下,臣深省昔日之弊,谨遵陛下圣意,诚心诚意地想与千岁修好。出宫途中臣便与千岁搭话,也不知臣说了什么话叫千岁听着逆耳,挥拳便打了过来……”秦勒之恭敬地回禀道。

与宁啐他道:“你嘴里说出过好听的话吗?有胆子你就别耍奸猾,把你的话一五一十地跟皇姐重新说一遍,让皇姐听听你哪句有修好的意思!”

秦勒之道:“回陛下,臣说汉兴四十有余载,至孝文德乃至盛也,千岁效仿孝文恩威并用,将以治国百年,千岁便揣度臣言外有不敬之意。”

“借孝文杀薄昭之法逼死南宫文成是楚隶的主意,与千岁无关,朕以为这个意思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煌久道。与宁城府一直不够深,尤其有这么一个亏心事落下了影,外界三言两语往这事上一挑拨,他立即就能乱了方寸。

“臣明白,臣并非意指千岁与此案有关,只是想赞千岁仁义忠孝,仅此而已。”秦勒之的回答依旧镇静而乖觉。

与宁气得七窍都要升烟了,“呸!你那些咬文嚼字偷梁换柱的鬼蜮伎俩,孤王见得可太多了,孤王只恨不能拔了你的舌头!”

煌久没理睬他的赌咒,“带太尉大人去太医院,看看筋骨伤着没有。”

“皇姐,这个首鼠两端两面三刀的小人,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与宁眼看着秦勒之安然离开,简直是怒火中烧。

“你住口!”煌久吼道,“你骄纵跋扈肆意妄为,朕纵容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不仅咒骂朕的重臣,还做起朕的主,更是将皇家威仪视若儿戏!我辛家出了你这样纨绔桀骜的不肖子孙,朕再不严惩,就是对不起祖宗。来人,把与宁押进诏狱!”不仅与宁被骂蒙了,将走未走的秦登和日前才劝说皇帝保全千岁的林择善都蒙了。这,陛下再生气也不至于把千岁下狱啊。

林择善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千岁是一时情急才出言无状,请您……”

“没听见朕的话吗?”煌久不等他说完从轻发落四个字便打断了,“押这孽障进诏狱,听候发落!”言罢一甩袍袖,回了内宫。

两名武士架起与宁的胳膊,拖着这位还没回过神来的千岁走了。

又是一个震惊两都的奇闻,街头巷尾揣度陛下与千岁手足阋墙之余,也在揣测陛下与太尉的情谊。有陛下逢山开路,这秦太尉所向披靡得也过分顺利了,山蹇罢相、郑引外派、南宫族灭、千岁下狱,转瞬之间秦登权势熏天得令人难以置信,很难说假以时日不会重演二圣临朝的旧事。

睢阳那厢,京兆尹因为断案不利而被贬做了县城,皇帝又捡拔了柘城知县陶登禄为新任京兆尹。专廉回来办文成公与忠悫公入葬熙陵的差事,基本就是同京兆尹、都护元捷以及少傅与荣合作。

把两只棺椁送入地宫后,专廉与与荣二人来到熙陵外的献殿,将文成忠悫的牌位摆放在灵案上,各上一柱香,拜了三拜。

照理说官员与亲王不得并坐,但就与荣的情况而言,好像还是坐下更加得体。专廉以眼神询问与荣,后者回了一个请自便的神色。

献殿冷寂,与荣率先开口道:“少师大人可听说了金陵的变故?”

“王爷消息灵通,在下也是今日晨起才听闻的。不过,陛下手足情深,不会加以重罚的,王爷不必担心。”专廉看似深解与荣担忧兄姊矛盾的心情,体贴地宽解道。

与荣一笑,“小王不担心皇兄,小王担心的是秦太尉。”

果然睿智非凡,专廉道:“请王爷赐教。”

“专大人深知陛下圣心,这是增兵减灶的法子。”与荣平淡地答道,“待到秦太尉一朝被罢,小王就只望专大人多多照顾了。”

太安一朝的君子不多,山岁承有几分不阿骨,但抵不过他想保命的本能;南宫风颂是个君子,但耿介而迂阔,最终人道两亡;与荣则是个精明的君子,精明到了不让外人觉得他精明。寻常人长年累月地虎口谋生,无非两条路——进,或是退。进如秦登,一不小心就会落个结党营私的大罪;退如山蹇,早晚招致皇帝厌弃。与荣就能把握好进退之间的分寸,皇帝安排他差事、赐他爵位,他便坦荡接受;但除此之外从未结交笼络任何一个朝臣,即便是他的外祖父薛适也少有往来。十年来,与荣一直安安分分地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安于听皇帝的命令与调度。能看得出陛下用增兵减灶的人不多,与荣不出京城尚能对金陵风向了如指掌;煌久限制得了他的权,可限制不了他的智,而这样睿智的人,不会因手中无权而寸步难行的。

专廉笑答:“王爷抬举了。在下此番回京师效劳,多赖王爷不吝襄助,官吏令出必行,足见王爷三徙成国。”

与荣拜拜手,“不敢当,京畿井然有序上下一心,全赖皇兄治理得法。小王不过一介小卒,听传唤效力罢了。”

专廉又道:“文成公与忠悫公生前纵然获罪被贬,到底还是附葬熙陵,全了与先帝的一段君臣之谊。”

与荣望向祭台上太宗明皇帝的神位,“少师大人与陛下的君臣之谊,也会是一段万古流芳的佳话。”

“承王爷吉言,微臣定当竭忠尽节,忠不违君。”专廉答道。

可以想见,帝国的未来,将会由他们二人掌舵。

与宁在狱中的时日里反复思量近来发生的事端,连他自己都深深怀疑,下一位飞身九五的人不会是他,而会是秦登。大约过了七八日,却迟迟没有跟进削爵、废储之类的其他惩罚。与宁听狱卒嚼舌根,汝南学派的一干成员纷纷上表,半数是陈奏千岁罪状,半数是奏请皇帝废储。

正月十五,皇帝罢朝一次;晌午时分,林择善带着异常丰盛的一餐膳食以及酒壶酒盅,来到了与宁所在的监所。

与宁看着他把盘飧一样一样地摆在不大的桌案上,“这是什么意思?”

林择善一笑,“这段时日委屈王爷了,陛下吩咐内府准备的,恭请王爷过节。”

与宁视线扫过陈列的碗盘,最后落在那只纯金的小巧酒壶上,这可是御用的酒具。“这个,也是恭请孤王过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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