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澄只轻轻一笑,道:“试问,那等平头百姓,为何会知晓你的血能解这疫症之毒?”
他放下手中茶杯,慢慢道:“此事想必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好不容易得到的救命稻草,他们怎可轻易放弃?这暴.乱一起,难以镇压,还不如杀一儆百。如此一来,容儿你也能沉下心来找到救治之法。这也算,以命换命了,是吧?”
他望向徐乐容,笑道。
“其实更是为了保护你呀,你若死了,你姐姐得有多难过呢。”
“真是多谢。”她望向了徐乐容,见她的眉心微微皱着,心想方才君玄澄肯定是提了关于立后一事。
“我还受着伤,就不多留了。”说完,她拉起了徐乐容便走出凉亭。
“容儿,方才所说之事,你好好考虑。”君玄澄也不阻拦,临走时还特地朝徐乐容说了一句。
拉着徐乐容回房后,她几乎是将人给扔到了桌旁,脸色十分难看。
“他说什么了?”
“没事。就是一些往日旧事。”
“除了此事,他还说了什么?”
元珩凝视着她。还未等她说话,又立刻补充道:“休要瞒我!”
徐乐容也知道瞒不过她,便只能实话实说,道:“以你为要挟,想要我入宫为后。”
她都快感受到元珩那怒火烧过来了,可临了,她这火愣是没发作起来。
“我不怕他。”
“可是我怕!姩儿,只要能护你周全,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也只是想让我辅佐,我也能为这天下人做些什么的。到那时,也绝无人再能伤害到你。”
“你当年连我都丢了,更别谈为什么天下人!先是说,为我嫁给离王。如今又说,为我嫁给君玄澄?徐乐容,你若真是为了我,当年就应该带我走!而不是用自己做交换!”
“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泪水从她的脸庞划过,身子似有些站不稳了,她便倚着桌子,缓缓坐下。
“当年,父亲想要将你扔了。我不肯,他便说只要嫁给离王。给了徐家荣华,能让你依旧在我身边。我应了,但他们……并未履行自己的诺言。关着我,不让我回来见你。”
徐乐容顿了顿:“后来,便有了身孕……生下那个孩子之后,我本想……本想同离王好生商量,能够将你带在身边。可是后来……”
徐乐容只觉得喉咙发涩,如鲠在喉般说不下去了。她紧咬着下唇,脸色开始泛白。
元珩见她如此为难,敏锐的感觉到当年应当发生过什么。不然她怎会如此……
“后来再有身孕……我便想了法子拿掉了这个孩子……只是之后,我便一病不起。身边无人,更加不知你的处境……”
“直至一年后,阿韶来寻我,带我离开了历州。无非也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更好的牢笼。我答应同她成亲,也是想让她将你带回来。只是没有想到,你那时已经离开了历州,再去寻时,已经寻不到了。”
她微微闭眼,接着说道:“我此生好像一直都在用自己做交易,就像勾栏里的那种女人……但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能护着你,就算再做一次交换,又如何?”
徐乐容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涩然道:“姐姐很没用,是吧?”
元珩紧咬着牙,阴沉着脸。好像是在生气,但却也没有避开她的手。
她从不知,姐姐能做到这个份上。以她的医术,以她在衍心楼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与徐家和离王那等人有任何关系。
可笑的是,这个一心要以命相护的姐姐,还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复仇之人。
一直以来的怨念,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她的一句解释。
如今解释有了,心中却依旧揪疼得厉害。
“关于君玄澄一事,我不受他威胁,你也不许!待广陵之事结束,你便回衍心楼去。等我办完了事,就来找你。你给我在衍心楼乖乖待着!不许让我找不到!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徐乐容有些愕然,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心中有些不太确信,妹妹好像在关心自己?
元珩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道:“不要到处乱跑。待在衍心楼,也是总安全的。你只安心在衍心楼等我便是。”
“好……我听你的。”
*
有了皇帝的杀鸡儆猴,广陵其余人也不敢再去为难徐乐容。
同徐乐容聊完之后,元珩便去了城门口。君玄澄的马车正在此地等候。见她来,张月鹿便让所有的羽林卫全都退下了。
“此次疫症,林家布粮。广陵的百姓无不称赞呢。”君玄澄悠悠说道,嘴唇漾起一抹淡笑。
“元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应当,也清楚朕想要什么才是。”
“若还想让徐乐容入宫,绝无可能。”
“自然不是此事。”君玄澄朝一旁的张月鹿伸出手,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递给元珩,慢悠悠道:“这是燕宁王与北凌皇室勾结的证据。”
元珩心中略微诧异,接过那封信。
上面只是写燕宁王与北凌交战时,曾与北凌女帝月下畅谈,相聊甚欢。
饶是这短短几句,无论聊的是什么,也足以给燕宁王扣上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朕知晓燕宁王忠勇,立下过赫赫战功。林家祖辈,也是因骁勇善战,军功无数才得以封为这异姓王,赐林家掌管那燕宁三州。实则也是因为这燕宁三州,大多都是林家基业。”
“你到底想如何。”元珩的眼眸冷了下来。
“朕想要林家交出兵权,但就算他愿意,那三十万大军也依旧会听他的令。一来,是为这兵权,二来,是……”
“二来,是为了林家家产。”元珩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你是皇帝,这信上所言,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说那么多,实则你就是忌惮燕宁王,想要他死。”
“一开始收到此信,朕自然也不信。但近日来,朝中传出了燕宁王通敌的言语。这怎能让朕不担忧?但是你放心,治罪的只会是燕宁王。朕绝不会祸及家眷,也会让你的林大小姐平安无事。”
“若他有心,如今这天下早就不太平了!君玄澄,做人不要这么忘恩负义。他林家为这天下做了多少,你心知肚明!”
“朕知道。但是任谁都会变的,你不也是吗?朕也不用你亲手去杀他,只是给他下点毒罢了。林卿信你,你是最容易接近燕宁王之人。”
君玄澄慢条斯理,似是一心要至林司源于死地!
“若你不愿也不要紧。这兵权收回是迟早之事。但那时,你心中的那人可就要遭些罪了。你,舍得吗?”
君玄澄是皇帝,徐乐容与林家,总要有一个要如愿。
*
元珩回去时,天色已暗。
江元在小院门口等待,见她回来便立刻走上前。见到她的神色有些疲惫,担忧道:“姐姐,怎么了?”
“无事。”
“说起来,幸得姐姐你没事。那些煽动之人真是太可恶了!”
先前他去问过徐乐容,为何那些百姓会突然如此。
原是有一老妇接近,元珩并未防备。怎料被她一刀刺伤,还大喊着要她救命,甚至上前去吸她的血。
那老妇一喊,便有更多的人涌了过来,也喊着让她救命。这一传十十传百,意思变了味,人也越聚越多。
更有人在药罐上发现了血迹,便更是坚信元珩的血能救人。于是便有了江元见到的那一幕。
“你白日里去哪了?”
“哦,大姐姐让我去山上找微生楼主了。啊!对啊!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江元猛然想起微生韶,惊呼一声。
“那你找到了?”
“找到了啊!不过她受了很重的伤,那地上好多黑衣人的尸体呢!我还说要去找大姐姐亲自去找她的,这……这已经过去一日了。”
“她既然都受了伤,你为何不杀了她?”元珩微微蹙眉。
“我……她当时受了伤,我,我也不好趁人之危。姐姐,她武功太高了。不如我们还是多练个十年八年吧?杀她,也不急吧?”
“也罢,杀她本就难。而且……突然也并不想让她死了……你去告知徐乐容,让她去寻人吧。”
“好,我这就去。”
她对微生韶自然也有杀意,但此刻能够护主徐乐容的,却偏偏只有她。不过值得开心的是,离王为了杀她派出的大半影子全都死了,他也算是伤到了筋骨。
江元走后,林卿便从门外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并未走进去。元珩看向她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林卿,我知道之前在药堂之中做事失了分寸,让你生气。只是我当时太过气愤,可……可能也是因为那蛊在作祟。你也知道的,我克制不了。如今事情已了,只等我姐姐找寻到治疗疫症的法子便可。我……我们还能如从前那般,对吧?”她牵起林卿的手,说道。
“元珩,你能想开些,自然是好的。”林卿看着她的双眸,轻声道。
“只要你不生气,怎样都好。”元珩避开了她的眼睛,牵着她来到桌旁坐下。
“待这一切结束,你陪我回迄北看看吧?我一直都想去瞧瞧元兰姐姐居住过的地方。然后我随你回东平城,如何?”
“好。”元珩含笑点头,只是那眼睛始终都没有正眼去瞧过她。
“林卿……我有些累了。”她倚在林卿颈窝,无力道。
“那便歇息吧。”
*
江元也听话的去找了徐乐容,此时的她依旧在看着医书,整理药材寻找治疗这疫症之法。
待告知她微生韶之事后,徐乐容倒是有些不解:“为何不肯随你回来?”
本是想让夏孤临去找人,但若是让他们单独见面,恐会有一场打斗,这才让江元去的。却没想到她也不肯随江元回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见有人要杀她,受了重伤。我说是大姐姐你让我去寻她的,但她不相信。我想着,也只能是让大姐姐亲自去了。不过昨日发生那事,我一时忘了此事,也不知今日,微生楼主还在不在原处?”
“走。”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起身跟着江元走了出去。
这破天荒的,说是要去找微生韶,夏孤临居然也没有拒绝。只是随着一同前往。
等江元领着她来到那巨石处,早已没了微生韶的影子。而地上的那包蜜饯还在,并未被动过。不过已经过去了一日,她不在原地也很正常。
夏孤临走到那黑衣人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主人,是离王的影子。”
“我们分开寻人,她受了伤,应是走不远的。”
“那我去那边。”江元马上说道。
三人分别朝着三个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的微生韶紧靠在一颗大树旁,这四周全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只要稍稍蹲下便瞧不见人,很是隐蔽。
一日前本还抱有希望,江元真的能带着徐乐容前来。却没想到等到半夜都不见人。
她也不能再同一个地方一直待下去,只能另寻出路。
只是这山上四处都是密林,若是贸然下山,也不知是否有其他杀手在等着。便只能朝深山中去,先恢复再说。
但是再往里走,可就进入瘴气之中了……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将身子往后靠去,此时力气也恢复了许多。
只要不是夏孤临,任谁来都没办法在此时杀了自己。
她微微探过身去看,然后又缩了回去。她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尽量将呼吸放缓,好不被来人发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走过来的人正是夏孤临!
夏孤临只是往四处查看了一番,然后朝着微生韶所在处走了过来。
相距几十步时,他停下了。
他看着那棵树良久,微微侧首,见到了一颗小树上有血迹。
待他离开后,微生韶便从那树后有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她瞧了一眼四周,又很快从此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