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德拉科阴沉地说，“我知道你还是一直在做噩梦，根本没有好转。那些噩梦应该不是黑魔法残留的造成的吧？”

哈利拂开德拉科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他脸色未变，不过细看还是能发现男孩的眼神中有一点微小的犹疑，“我说了我只是没有休息好，大概是之前太累了。”

德拉科眯起了眼睛，他没立刻反驳什么，却在下一秒猛地从袍子里抽出魔杖，对哈利发射了一个医疗检测魔咒。

和上一次不同，这回哈利下意识地躲开了。

哈利的反应简直是不打自招。

德拉科捏紧了魔杖，冷哼：“波特？”

哈利垂下了眼睛，不与德拉科对视：“我没有骗你。”

“只不过，有一些事情我或许确实没跟你提起过。”

“哦，没提过，”德拉科刻薄地说，“看来是我还没有资格知道救世主先生那伟大的计划。可惜你的合作伙伴似乎是个软骨头，而且见了金加隆就挪不动眼珠子。”

哈利一愣：“格里列？他怎么了？”

“它透露了一些信息……”德拉科半真半假地说。

但哈利马上道：”不可能。”

德拉科靠着床柱抱起了胳膊，“我有来自格里列的消息，你似乎不太意外？”

哈利抿起了唇，噩梦带来的头重脚轻的不适感还没有完全缓解，又要在这儿接受男朋友的质问，实在让他加倍烦乱。

“我知道你有办法。这也是我认识格里列之后才想起来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就是在这里，你的壁炉上曾放过一个有格里列家族徽记的首饰匣子。如果你想找到它，肯定有办法的不是吗。”哈利说。

德拉科其实根本已经忘了家里还曾有过那样一件东西，他更没料到哈利会这样揣测自己，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但也没反驳，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今天刚收到的龙晶罗盘，扔在了床上，“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在发现博金-博克送来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德拉科心里便憋了一股气，更生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他从来不是个擅长压抑自己感受的人，这段时间的隐忍不发早已到了他的极限，若忍受钝刀子割肉的折磨之后，仍要面对无可避免的终结，那么他宁愿死得痛快一些。

龙晶罗盘落在过于软滑的丝质床品上，滚了两下差点滑下床来，哈利率先上前将之拿起来。

他摩挲了一下罗盘硬质冰凉的表面，交还给德拉科，“格里列确实说过最近有人接洽他，想和他谈一笔生意。原来是你吗？”

“……不是我。”德拉科反驳，“这是我从博金-博克那里买到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们都知道无论博金-博克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东西现在在德拉科手里。

“那么，你买这个做什么？”

“哈利，”德拉科技巧性地改换了称呼，他凝视着哈利缺乏血色的面庞，平静却不容拒绝地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

德拉科走到窗前的椅子里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德拉科成为法律执行司司长也有好几家了，有时候难免自然而然地会流露出一些与年少时的虚张声势所不同的居高临下的神态来。

而一身家居旧衣服，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哈利在这样的他面前更像个孩子了。

但德拉科不会小瞧他，这个孩子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破坏校规的战力不俗。

如今的哈利波特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着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你想谈什么？”

“先从你和妖精的交易说起怎么样？”德拉科很有压迫感地直接发问，不再给予哈利任何含糊暧昧的余地，”暂且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但我猜你也没有对我说出全部的真相。”

哈利心中微微一颤，他脸色未变，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般攥紧成拳。

他想，那个他一直拖延着的时刻终于来了，他们之间的裂缝再也无法弥合，将要就此崩裂。

“我和格里列是等价交换，我给了它一个自创的魔法回路——就是它用来制作了你手里罗盘的那个，它教给我一些铸造技巧，并允许我借用它的熔炉。”

德拉科语调莫测：“就这样而已？”

哈利点头，”没有别的了。妖精不可信任，这不是你一直警告我的吗。格里列从来不知道我实际上想要做什么，关于我来自过去的事，到现在为止我也只告诉你和金妮、查理他们。”

德拉科回忆之前哈利对这件事的描述，发现他确实只说过妖精愿意提供帮助而已。而没有提过他为此支付了什么代价以及妖精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这事实比哈利在欺骗他，更让他难受，德拉科指尖点着自己的下巴，冷冰冰道：“你误导了我。”

哈利不接受这样的指责，“如果你没有那些私下的小动作，就也根本谈不上误导吧。”

“哈，”德拉科讽笑一声，“所以你一直在防备我吗？”

哈利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了自己的掌心，“难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表明过态度，不赞同我寻找回到过去的办法吗。从始至终，我只相信我自己。”

德拉科不可置信的看着哈利。

这个恶劣的家伙有时候就是这样双重标准，他自己可以耍小手段，可以算计，可以私下运作，却忍受不了哈利任何的不信任。

哈利继续道：“况且你确实也在隐瞒我一些事。查理曾告诉我有英国魔法部的人在打听金妮的消息，他觉得金妮还不适合回到伦敦，所以没告诉过金妮……但那是你对吗？你有查理的联系方式，你知道怎么找到金妮，却一直没有告诉我。”

“韦斯莱……”德拉科像在嘴里咀嚼这个单词，他绷着脸，“我是打听过她，但显然她的哥哥保护欲过分旺盛。况且我不想告诉你前女友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希望我的计划成功。”哈利指出。

德拉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我当然不想让你的计划成功。你难道在指望我会高高兴兴地欢送男朋友离开自己？”

“但你明明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该知道我有多想念他们，我错过的十二年是我每一天的噩梦，梦里全是鲜血和死亡。而且如果我能够成功，或许可以拯救很多人性命，可以改变很多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从来没有提出要你帮我，可你也不应该阻碍我，这……这太自私了！”

哈利的嗓门不知不觉大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是哪里来的，可能是独自承受着的压力击垮了他，也可能是男朋友这个词让他心中刺痛，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德拉科会有那样的立场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德拉科的声音也提高了：“自私？波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是一个马尔福，我当然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我已经做了那么多努力从战争的阴霾中爬出来，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事业，今后还会拥有更多，我现在只想要朝前看。”

“那我呢，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哈利吼道，”你想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你怎么敢这么说！你以为我这段时间是在和你玩过家家吗？”德拉科好整以暇的得体有点维持不住了，他霍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两圈，胸口起伏着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言语无法完全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德拉科拉开自己的领子，从脖颈间拉出一条银链子，那上面挂着的正是从纳西莎手上脱落的戒指，蓝宝石躺在他的手心里像是一片莹润的海。

哈利的呼吸停滞了两秒。

哈利之前就在德拉科的脖子上看到过这个戒指，知道戒指的上一任主人是谁，自然也知道这个戒指代表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想过把这个……”

德拉科冲口而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哈利已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哈利直视向德拉科怒气冲冲的脸庞，他的绿眼睛里终于荡漾出一抹心碎的神色：“别这样，德拉科。”

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出理想的答案，因此他更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听到德拉科完整说出那句话。

“……别这样。”哈利没有说更多，但意思再明确不过。

金发青年重重地推开了哈利，举着他的戒指，站在房间中央，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冷笑。

*

哈利隐晦的拒绝让德拉科的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他将戒指重新塞回衣服里，如同哈利希望的那样。

“波特，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吗？”德拉科冷冰冰地说。

哈利抽了口气，“我……”

“我劝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德拉科紧接着说了下去，语气是哈利近来很少听到的疾言厉色，“就算妖精帮你解决了铸造的问题，龙晶也确实能够承载庞大的魔力，但魔法回路呢？你不会准备用我爸爸笔记本里的那个吧，要知道伏地魔可能就是用了那个，你看看他的结局。”

哈利听他提起伏地魔，表情有点古怪，他指了指自己，“可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成功了的。”

德拉科上下扫视着他：“所以你觉得你也可以做到？”

德拉科的目光过于咄咄逼人，哈利几乎产生自己在被审讯的错觉，不由退后一步，转开了目光，“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德拉科紧追不舍：“如果你的尝试失败了怎么办？”

哈利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如果失败了，那我就继续尝试下去，直到成功为止。”

德拉科终于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你说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可是你又想过我吗？“

”你从没有想要放弃你那个伟大的计划是吗？从开始到现在，你有没有哪怕只是片刻，想过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哈利的喉间滚动了一下，他混乱而悲伤地看着德拉科，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愤怒针对的是什么。原来他一直想要得到对方毫无保留、毫无附加条件乃至于违反一个马尔福天性的支持，他想要得到对方全部的宽容和接纳，安抚和温柔，他想要对方完全理解自己，甚至和他站在一起，成为面对残酷命运时仍旧可以握住他的手的那个人。

哈利为自己的贪婪感到惊讶和惭愧。

因为他注定了无法给出回应，他并不能承受得到这一切的后果。

哈利的神态几经变化，最后定格在一个颓丧却坦然的表情里。

他说：“没有。”

德拉科的眼神几乎有点凶狠了。他看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人扔在地上踩。

某种程度上，德拉科这辈子其实算得上幸福顺遂。就算是他最惨痛的经历——成年后的父亲去世、母亲重病，与哈利的幼年失怙也根本无法相比。

德拉科从没有这样挫败过。

“滚！”他忍无可忍地道，“滚出去！”

当你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点什么的时候，愤怒确实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情绪，它掩盖你的无能，粉饰你的悲伤，让你维持虚假的自信。

德拉科此时就是这样的怒不可遏。

卧室的门锁也随着他的怒吼，咔哒一声重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