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棠是被阳光给照醒的。
艳阳透过窗纸,恰好照射到床榻上,她揉揉眼睛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收拾整齐,她连忙开门,见外面守着两个侍女。
“殿下派奴婢来给您梳洗。还特意嘱咐不要打搅您休息,于是一直在外面等候,并未进屋。”
潘棠连连拒绝,“不必了,我自己就可以,你们...先下去罢。”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殿下的命令她们可不敢违抗,不由露出为难的表情。
她们也才来大将军府不久,对世子殿下和府中的贵人都不熟悉,但这个女子是殿下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还在殿下寝殿里过夜,身份肯定有所不同。二人盘算着,若是能抱紧此女子大腿,说不定日后在府中也可以舒坦一些。
“没事,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不会有事的。”潘棠安慰。
两个侍女听她承诺,只得作罢,行礼离去。
潘棠进寝殿想收拾一下仪容,但找了半天,发现殿中并没有镜子。她随意捋了捋头发,整理衣裳,出了殿门。
卫琢昨日说,会安排马车将她送回去,但他此时不见人影,她也不知该去找谁。
一路上,她感受到路过丫鬟小厮对她的打量,但奇异的是,他们都行礼而去,没有人拦她。
走到长廊尽头,她发觉自己对这府中并不熟悉,乱走一通已经迷路了。刚想着原路返回,便听见右侧屋子里,传来一声厉喝:“谁?”
门被瞬间打开,是个并不认识的男子,眼神狠厉,却在见到她的一刹那,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赶紧关上门,转身回去禀报。
没多久又将门打开,潘棠愣在原地,觉得此人举止捉摸不透。
木影道:“潘二娘子,我送您回去。”
潘棠疑惑地朝屋子里探两眼,却被木影挡住,“殿下公务繁忙,嘱咐我送您。”他朝潘棠比了个请的手势。
木影驾马车,将潘棠送回苍梧山。
潘棠有一事不明,“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木影随意道:“有心调查就能知道事情,不算秘密。”
“哦。”潘棠悻悻闭嘴。
“那…你们殿下…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什么?”她又问。
木影回答得很肯定,“没有。”
潘棠没再说话,看着窗外,不知为何,她不太满意这个答复,心底有种隐秘的期待。
她摇摇头,算了,不想了。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过高的奢望,她对自己说。
她一进小院子,就见般若和曼姝迎上来。两人一大早找不见潘棠,正焦急万分,不好的念头一个又一个。
潘棠安慰道:“我只是去长安城中采买,忘记告诉你们一声是我的不是。”
“娘子没事便好。”曼姝抹了把眼泪,看见门外那个凶神恶煞的木影,又皱皱眉。
等木影离去,曼姝才敢问:“刚刚那个人是…”
潘棠不愿她们担心,一个劲搪塞,“是东市粮铺的小厮,我今日不巧,没买到想要的高粱,他心善,送我回来。”
“原是如此。”曼姝将信将疑。
“好了,别但心了。我还没吃饭呢,有没有吃的?”潘棠笑笑。“我明日还要出去一趟,你们若是次次如此,叫我如何是好?”
“娘子明日还要去长安城?”
“上次找来的段三郎段景风你们记得吗?我答应他要去段府见他母亲。”
般若眼睛亮了一下,“娘子难道觉得他不错?”
“给钱哒。”潘棠忍俊不禁。
木影回到大将军府,立即去书房复命。
“已经按照殿下吩咐,在苍梧山潘娘子住处部署了人手。”
“知道了。”卫琢正一手支在桌案上,撑着头,眉头紧锁。
“殿下昨夜蛊毒发作,如今可有好些?”
卫琢幽幽道:“这蛊毒作乱越来越频繁了。”
木影担忧道:“不如属下去找覃墨,让他多给些解药?”
“不必。”
给解药的数额是卫罡定下的,一月一颗,只少不多,若是提前服用,他怕撑不到以后。
木影问:“这蛊虫越来越暴躁,以后发作的间隔会不会越来越短。”
卫琢没有答,眼底蕴着一团化不开的阴翳。
卫罡以为自己炼制的蛊毒万无一失,这十几年来,蛊虫确实也越来越稳定,殊不知,越是压抑得狠,反噬时的威力就越大。
蛊虫受卫罡控制十余年,早就要控制不住了。
“你退下吧。”卫琢揉揉眉心。
——
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第二日是潘棠和段景风约定的日子,潘棠装了三小罐子梅子酒上路。
段景风家在朱雀大街旁的安善坊,潘棠并不知道段府的具体位置,到了安善坊只好找了个人问,谁料不问不知道,一问,这段家的来头竟然不小。
潘棠不得不感叹,玉容的交友范围如此之广,竟然和兵部侍郎的夫人也有私交。
这段景风的父亲,正是兵部侍郎段拓。
说起这段拓,来头不小。潘棠了解的京城官员不多,但段拓的大名却偶然听过。
此人武举出身,是当年武状元,被授御前侍卫之职,却在一次刺杀中为皇帝挡刀,从此留下隐疾。皇帝感念他衷心,便将他调去兵部,十几年升为兵部侍郎。
虽是兵部侍郎,但终究是个文职,段拓意难平多年。
潘棠敲响段府大门,被门卫上下打量一番。潘棠说明来意,门卫将信将疑叫来段景风。
段景风一见到潘棠,立马笑着快步走过来。
“潘娘子可到了,小生三日前就在期待您光临了。”段景风热情行礼,看上去比初见时要开朗不少。
潘棠直入正题,“夫人在何处?”
“好嘞,我带你去。”
段景风的母亲姓刘,潘棠刚进去时,见她正手里捧了本书。身穿浅青色的衣裳,头发高高盘起,整个人端庄大气,眉目秀丽,是个美人。
段景风行礼道:“母亲。”
刘夫人抬眸,最先注意到了一旁的潘棠,“这位是?”
“这是我给母亲找来的酿酒师傅,手艺独步全长安,母亲不是总说想念那种梅子酒的味道吗?说不定她可以酿出来。”
刘夫人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小娘子难道是潘二娘?”
潘棠微微笑,有些惊讶,“夫人竟然认得我。”
刘夫人站起来,快速往前走两步,竟然有些敏捷和活泼?潘棠怀疑自己看错了。
刘夫人抓住潘棠的手,“玉容和我提起过你呢。”她上下打量一番潘棠,赞道:“真是个好孩子,玉容说的果真不错。”
说完她瞬间意识到自己不妥,有些过于热情,会吓到别人。便又松开潘棠的手。
潘棠被刘夫人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只好求救般看向段景风。
段景风同样是一头雾水。母亲虽然私底下十分跳脱,但在外人面前还没有失态过,怎么今日对潘娘子如此热情?
段景风道:“娘,不如我们开始吧,别闲聊了。”
刘夫人笑笑,差点忘了正事,“好好,品酒,品酒。”
潘棠取出自己带来的三小罐子酒,每瓶倒出两杯,她和刘夫人各尝一下,再通过刘夫人的描述,她推测出那种酒的味道。
刘夫人回忆道:“这酒幼时我在广陵尝过一次。是瞒着父亲母亲偷偷尝的。”说到此,她笑笑。
“刘夫人竟然也是广陵人。”潘棠随口一说,引得刘夫人问询,“娘子也是广陵人?”
“我家祖籍广陵,随父亲来的长安。说来惭愧,我并没有去过那里。”
“那改日一定要去去,就让景风带你去。广陵好啊,繁荣虽比不上长安,但运河畔的风光无限好,在长安可见不到。”
潘棠不知如何回答,瞥了瞥段景风。
段景风道:“娘,潘娘子要去广陵怎么也轮不到我带去?再说,我也没去过广陵啊。”
刘夫人睨他一眼,语气带着训斥,“你这小子,没去过不恰好一起去吗?”
“再说。再说。”潘棠笑着和稀泥。
谁知刘夫人当真了,笑得灿烂,“那可说好了,你们可一定别忘记了啊。”
话题偏移许久,潘棠生硬道:“夫人,这酒的味道我大概熟知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
“不如留下用个便饭?”
“不用了,不必劳烦。”潘棠连连摆手。
“哎呦潘二娘你可别客气,今日家里正好做了许多丰盛菜肴,你可一定要留下,不然外面可要说我们段府苛待客人了。”
段景风疑惑:“娘,府中今日何时准备宴席了?”
“你懂什么,你爹一大早吩咐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夫人好意我心领,不过真的不用了。”说完这句话,潘棠肚子传来不合时宜的声响。
这下好了,不得不留下了。
刘夫人解围道:“你看,正好饿了吧,走,咱们去吃饭,就在前厅。”
——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段府书房。
段拓满脸笑意,邀请道:“今日家里正好做了许多丰盛菜肴,殿下可一定要留下,不然外面可要说我们段府苛待客人了。”
“不必。”卫琢道。
“那怎么使得?殿下可是贵客。”
“今日来是为公务,不必在意虚礼。”
“但公务刚刚不是已经谈完了吗?”
卫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