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哀沉,已近黄昏,矮小残破的农户家,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喊出声,门口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年轻男子在坐着等待,不时起身走到。
突然,里面接生婆大声叫喊道:“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娃!”
门口的老太太一听是个女娃娃,顿时脸就黑了下来,翘着嘴,斜眼瞅着屋里刚生产完孩子的儿媳妇,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些难听的话。
董大牛忙走过去,面色复杂的接过女儿,惆怅开口:“咋是个女孩呢,奇怪这娃咋哭不出声呢?”
空气霎时安静了,几人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孩子不会是个……哑巴吧?
董大牛此时皱着的眉更深了,他一副气结的模样,看看哑然的接生婆,又看看襁褓里的女婴,随即当即就决定要拎着去溺死她。
“不要!当家的不要!”
董林氏刚生产完,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不适,冲出来苦苦哀求:“不可杀她呀,她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啊,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求求你不要杀她……”
她哭的稀里哗啦,整张脸煞白,拽着董大牛裤腿的手也没什么力气,仿佛董大力踢一脚,她就能昏死过去。
“我们就这样养着,给她一口饭吃就行,说不定哪天孩子就会哭了会说话了……”
董大牛不耐烦的把裤脚抽回来,冷哼一声说:“左右就一个女娃,这个没了还可以再生,养她就是浪费粮食。”
他说着转身,抱着襁褓,就朝着村外走去。
“你别走!你要杀我女儿,你就先杀了我!我死不瞑目啊!”
董大牛依旧没理会她,一只手抓着襁褓往村口的河边走去。
家中董大牛的父母送走接生婆,嘲讽了董林氏几句,老两口就出门了,只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留董林氏一人坐在地上哭喊。
只是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村口跑去,一路上又哭又叫,引得不少村民人来看热闹。
到了河边,她一边拽着董大牛去抢他手里的婴儿,一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歇斯底里的威胁他:“董大牛,生女婴不报户口杀掉是犯法的!你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我女儿!是要没收家产,挨板子进大牢的!
“今天要是我女儿死了,我立马去县太爷那里去告你去,就算我出了什么事,哪日你得罪了人,也总有人拿今天去告你去!在场的都是人证!人证!”
董大牛哪里见过这样子的董林氏,一下子被她唬住愣了神,周围的人也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少人对着这夫妻俩火上浇油,一下说说这个,一下劝劝这个的。
但董林氏说的也不无道理,董大牛的老娘是个泼皮老太太,跟村里不少人结怨,他成婚前也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村里人都看不惯他,若是因为这个小哑巴吃官司就不值当了。
最终,因为她娘亲拼死救她,小哑巴活了下来,直到她三岁那年,董林氏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去世了,从此便没有人再护着她了。
次年,董大牛再娶,家里又陆续添了几个弟弟妹妹。
十二年后,小哑巴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只是跟同龄人比起来,看着有些面黄肌瘦。
这一日,小哑巴在河边洗衣服,村里几个小孩见她,便捡地上的小石头砸她,更有甚者的拿棍子来戳她。
她反抗,他们就跑,她继续洗,他们就继续跑回来捉弄她,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君岳偶然路过这里,远远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未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直到几日后,在山里,他正在蹲守一只千年虎妖,意外遇到了被野猪追赶的小哑巴,她拿着一把砍柴刀,被野猪追的满地乱窜,砍的柴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身上全是伤痕,奄奄一息。
而那只野猪追赶到这个地方,却没有再继续,反而在原地踌躇了一下,然后慌不择路的跑了。
君岳坐在树上,看着下面那个狼狈至极的身影,脑子里浮现了一个馊主意。
不多时,林子深处就多了一个被倒挂在树上,奋力挣扎的小姑娘。
小哑巴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青灰色衣裤已经破烂不堪,脸蛋脏的像只小花猫一样,头发上也沾染着不知名的灰尘,衣服的袖子已经卷起来,胳膊上还有些被锋利的木条划破的血痕,看起来十分可怜。
君岳全过程只是用法术就将人挂在了这里,此时他仍然坐在几里外的树枝上,只是用神识看着这边的动向。
那虎妖被他重伤,迟迟不肯出来,所以他才有了这一招隔山钓虎。
虎妖本在养伤,但他伤势过重,不会放过一个吸食人族精气的机会。
黑夜里的山林格外阴森恐怖,风吹过,带起呼啸的风声。
林间响起一声虎啸,一只体型庞大的巨虎从树丛里跳出来,凶狠的扑向了吊在树干上的小哑巴。
“吼!”
巨虎的獠牙闪烁着幽蓝的寒光,张嘴朝着她就是一口,眼看着就要咬到她。
忽然一道黑色的术法从某处直直打来,穿喉而过,巨大的老虎哀鸣了一声,瞬间毙命,身形一阵虚幻,变成了一颗拳头大的白色丹丸。
这是怎么回事?!
小哑巴大惊失色。
远处的男子一瞬间出现在眼前,他模样金贵俊雅,一袭黑衣,面容冷峻如刀削,薄唇紧抿,眉宇之间满是戾气。
小哑巴吊在树上,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君岳动了动手指,那枚白色丹丸便出现在他的手心,他端详了一阵,没来由的发狠,一把捏碎了珠子,看上去好不生气。
只是枚神界的日月珠而已,并不是曙雀珠,这虎妖,害他白费功夫。
他转身正要放了那个小哑巴,却对上了那双黑亮的眸子。
青……青元?
不,不可能,神界放出消息,早已经从九渊找到了盛道桉,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不过、是个面容相似的凡人罢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小哑巴的喉咙一紧,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感受到强大的压迫,仿佛有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这种滋味,甚至比倒挂导致的脑充血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突然,君岳手掌一挥,小哑巴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啊!”
小哑巴一阵眩晕,她跌坐在杂草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差点吐出血来。
一抬头,哪里还有那个奇怪男人的身影。
那个奇怪的人放过她了……
小哑巴原地坐了会儿,身体慢慢恢复了些,她揉了揉酸痛的腰,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松了口气,才打算离开这里。
黑夜中的山林是充满危险的,地势崎岖、猛兽毒虫无数,尽管她谨慎小心,走了一段,还是摔进了旁边的草丛中掩埋的深坑里。
这坑足有两人高,她就算没受伤也是爬不出去的,更何况现在还受了伤,只好暂时先躲在里面等天明,只希望这一夜别冻死在这。
“喂,你为什么在这儿?”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在上方响起。
小哑巴吓得一哆嗦,惊恐的抬头看去,正是那个奇怪又可怕的男人。
她不能言语,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君岳哼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你是个哑巴。”
说罢,抬指间,小哑巴便飞出洞坑。
她惊魂未定,站在君岳面前,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敢看他。
君岳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烦躁:“你怕我?”
小哑巴实诚的点了点头。
君岳:“……”
罢了,人是他弄进来的,他就做一回好人,把人弄出去。
他一个术法,小哑巴便和他一起飞了起来。
夜深如黑墨,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小哑巴冻得瑟瑟发抖。
君岳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挥,变出一件披风扔她怀了。
小哑巴接过披风,裹在身上,心中涌起一丝感激。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遭此一劫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君岳的飞行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林子。
在他转身欲走时,小哑巴却胆大的拉住了他。
面对她意外的举动,君岳挑了挑眉,邪气一笑,眼睛盯着局促不安却还是鼓足勇气拉住他的哑巴姑娘。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倒是有几分胆量。
小哑巴见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包含着戏谑玩味的神色,顿时有些慌乱,她赶忙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小手,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君岳心中越发觉得这小哑巴好玩了几分,他俯视着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额头:“你想说什么?”
小哑巴抬眼看他,硬着头皮比划着:“我想请你教我法术。”
她没学过手语,只是按着理解硬比划。
君岳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比的剑指,邪邪地勾起薄唇:“想学法术?”
小哑巴点头。
君岳又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
小哑巴继续比划:“我在请求。”
“你求我,”君岳看着这张与上九天青元神女,十分相像的面容,嘴唇的浮出弧角相当完美的笑意:“可以,只是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我说往东你不准往西,我让你吃饭,你就不许捉鸡。”
小哑巴连连点头,君岳满意的笑了笑,手一挥,豪情万丈:“很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君的大徒弟了,来日等本君再次杀上上九天,定带你去见见世面!”
“你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看了看他,眼神里有几分茫然,她摇了摇头。
君岳一愣,看着她:“没有名字?”
小哑巴点头。
君岳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姑娘,面黄肌瘦,头发枯黄,衣服更是补了一层有一层,今天还倒霉的被野猪追,更是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