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晏将江璟川面上的表情看在眼里。
如今的他,虽然看上去和原主一样窝囊,但至少他来到这里时,还能替原主把江时愿气的够呛。
他刚开始还在抱怨自己天崩开局,系统那个时候话又说的不明不白。现在嘛……
他似乎发现了,父亲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好像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
他即使再不聪慧,还是发现了父亲其实心里还是更喜欢母亲一点。只是……
如果父亲心里真的还有母亲的话……
往后他们母子俩的生活条件也许会比现在会好一点吧。
他不知道。
但……一件事情的发生,注定还是一场双刃剑。
他多少也能看出来,父亲待她,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哪有所谓的恩爱夫妻?
听着赵夫人一口一个朝父亲叫着“夫君”,倒是能让外人瞧见他们夫妻恩爱,哪能知道这错综复杂的内情呢?
要是赵夫人知道,父亲的心,早就被母亲装满了。不知道她会有何感想。
他凝视着眼前的宅邸,系统都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提示,他就已经有一股直觉。
那是他出生入死,历经百战后练就出来的直觉。
什么直觉能唤起一位将军心底里的警惕?
不过生死罢了。
生死间,不过是隔着一座桥罢了。
赵夫人内心的嫉恨,往后必会成为母亲未来的后患。
他就算如今能预料到又能怎样……
只因他身份卑微,就注定无法改变一些事情。
连立下战功都不行。
他知道林家那姑娘喜欢他,可再喜欢终归还是抵不过世家族往后较好的关系。
在世家族面前,哪有所谓的爱情?
也许有吧,反正他没见到。
幸好他不喜欢她,至少他不会耽误她后半辈子。
虽然贵为将军,但他如今的身体……和体弱多病无异。
他那双腿,锦枝虽然能施针,不过是缓解钝痛罢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
总归还是要想办法治疗的。
若是没有精心养护,他这双腿迟早要废了。
哪能让这么好的女子,因为他耽误了后半生。
“唉……终归还是身份上的差别……”江时晏望着天,心中长叹道,“要是母亲也是高门贵女,这江府的当家主母之位,怕是自己母亲的了。”
他倒是佩服父亲长情,要是一般的家主,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风尘女子动情?
他从不轻易信任感情,只因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底线。
沈管家还是将众人带到了江时晏住的地方了。
众人从一开始便未曾感觉到温暖,只因这里如同漏风的墙,门外的寒风尽数朝内吹拂。他们的身体宛若突然打开了某种开关般,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沈管家已经很小心地推开门了,生怕这扇破败到门随时散架。只是这“吱呀”声宛若风烛残年的老者,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发出的悲鸣罢了。
这声音,实在是难听了些。
他无意间看到,这门把手上有一点点的红色,蜿蜒攀附着。
那是铁锈的痕迹。轻轻一碰,就会有无数铁锈掉落。
这里真的,比他住的房间还破败。
他也不知道这里有多久没翻修过了。
众人终归是见到了江御瀚。
只见江御瀚在江时晏的房间内徘徊着,随后,便停留在了衣柜面前。
只是这衣柜的漆面早已脱落,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坑坑洼洼的木质。他不语,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他的手抚摸着,细细感受着粗糙的颗粒感,仿佛摩挲到江时晏的前半生。
他的手并不光滑,常年因手握兵器而生出了一个个茧子,虽然早就用消茧子的药膏抹上了,但他的茧子还是不断地落在的他的手掌上。
他的手早就习惯了疼痛,但他抚摸着眼前的衣柜时,心里终归是泛起了一丝惊异。
还有一丝心疼。
他从未想过,他的儿子,过得生活,竟是如此……
他还是对不起阿挽。
江时晏目睹着父亲的反应,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母亲的手,静静地等待父亲的思绪平稳。
他早就习惯了。
这江府之中,除了母亲,除了锦枝。所有人……
几乎都想至于他为死地……
江璟川?呵,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混账!”父亲大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怒火。
父亲虽然严肃了些,平日里甚少因小事而大怒;在军营内治军虽然比在江府严厉了些,可终归还是为了将士们的性命……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轻敌,乃兵家大忌。
父亲这番苦心孤诣,只不过是能让他成为更好的将军罢了。
他从未想过,父亲会因为眼前之景而大怒。只因以前甚少有人在乎他,有人心疼他……
如今峰回路转,也算是有人心疼了吧……
应该吧。
江御瀚迟迟没等到江时晏的抱怨。
平日里江时愿稍不顺心,便会在赵夫人面前抱怨这屋内各种拜访物品的不是。不是嫌弃这些个物品难看,就是嫌弃这些个物品破旧。
虽然这些个物品在京城之中,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珍品了。
江御瀚往日总能听到赵夫人在他跟前抱怨,虽然内心不悦,可面上还是答应了。
江时愿虽然不学无术了点,总归还是这江府唯一的嫡出,嫡子想要好点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江府财力雄厚,也未尝不可。
直到现在……
他亲眼看到了眼前的破败,又看到他的晏儿平静的面容,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里看上去竟是如此整洁。可见这里的主人日日小心地收拾着这里。
除了江时晏,无人注意到有人在他背后发出了隐隐地哭腔。
那是锦枝。
寒微轩上下,除了母亲之外,最心疼他的,就是锦枝了。虽然他总是让她不要心疼他。
他的颈肩仿佛被定住了般,不敢再回头看。愣是凝视着他目光所及之地。
他不敢。
他不敢想,她到底该多难过。
还是他对不起她。
江御瀚看着眼前的床铺,下意识地想抚摸。可他的手,终归还是停滞在空中。
只听得他长叹一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被老爷的怒火牵连。他们不忘用眼神示意江时晏,祈求他能站在老爷跟前,好平息老爷暗藏在深处的怒火。
他们终究还是失望了。江时晏还是和以前的性子一样沉默寡言。
这里终究还是化为了无形的战场。
江御瀚还是怀揣着复杂的思绪,抓着床铺上的被子,嘴唇微张,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因这被子,太薄了。薄到晚上睡觉都会让人觉着冷。
他并不知道,这床被子,已经是寒微轩最好的被子了。
寒微轩内两个女人,已经把这里最好的东西摆在了江时晏的房间了。
被子上更是有密密麻麻的针线,那是璃姨娘将被子上的每一个缺口封好。好到都能掩盖主人身上遭遇的种种苦难。
但终归还是露出了些许破绽。
江时晏看到了。他知道,那是他强忍着腿疾的时候,把被子咬处了一个缺口。
虽然这个缺口很小。
他听到背后的抽噎声愈演愈烈,试图想要回头安慰她时,只听她道:“二公子……”便小心地挪动脚步,站到他的身旁。
“唉……”他叹了口气,知道锦枝这会是真的无礼了。
有错就得认罚,这是父亲教他的,他更不会借此机会逃避责任。
仆从没管好,是他做主子的错,责罚理应有他来承担。
当务之急,更是要安抚好锦枝的情绪,可不能愈演愈烈啊。
他只能趁旁人不注意,对上锦枝的目光,点了点头。
“混账!”江御瀚难得在众人面前发火。
众人从未见过,老爷竟然频繁在他们面前公然为二公子撑腰。
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们从未想过,老爷竟然会让家中的庶子从正门进入。还是他们最不看好的那位。
众人的目光朝向江时晏,各怀心思。只不过,没有人敢当众蹙了老爷的眉头。
“这就是我江府庶子住的地方?”只听江御瀚怒声吼道。这声音,在破旧的寒微轩内回荡,让人振聋发聩。
“是谁负责内务的?竟然如此懈怠!让我江府的二公子住在这种地方?”只听江御瀚的话语越说越响,胸腔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还带着些许热汗。毫不掩盖脸上的怒容。
这怒容,足以将此地焚烧殆尽。
沈管家顶着怒火,小跑到江御瀚的跟前,弯着腰,颤抖着。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老……老爷……府内的内务是由……”
他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心底里的恐惧宛若潮水般,将他的理智逐渐吞没。他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微微颤抖着的嘴唇无疑在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绝对不能轻易惹怒的人物,明里暗里地告诉他,说话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丝丝冷汗,一滴一滴直落地面。
他愣是说不出一个字。生怕自己接下来的话能将江御瀚的怒火彻底点燃。
此刻的他,更是欲哭无泪。他虽然是江府的管家,年轻的时候便跟着老爷了,地位更是比这里一般的下人要高的多。
他也怕自己被老爷的怒火牵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