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楼梯间陷入死寂。

对三位异能者而言，这是最糟糕的死局。

你愿意丢掉你的武器，来换取一个活下去的可能吗？

何况这只是一个无法被证实的推断，它的依据太少，谁也无法证明它的正确，验证需要的代价却是性命。

灰尘在手电筒的光线中沉降，门板忽然被撞碎一个窟窿。好在门后有三人提前架起的家具和冰层，那些藤条暂时没能突破最后的防线。置身冰窖般的寒气中，凌汐瑶咬咬牙，拿起顾云别放在桌上的短刀，卷起袖子就要刺下。

“你要做什么？”顾云别反应很快，在刀尖刺破肌肤前一把抓住了刀刃。

殷红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锋流下，滴落在凌汐瑶的小臂上。空气冰冷，滚烫的温度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缩。

顾云别半跪在地，旁边是散落在地的绷带。他仰头望着凌汐瑶，哪怕在这样绝望的时刻，那双漆黑的眼睛依然平静镇定。

“我来试。”凌汐瑶强迫自己不去注意他受伤的掌心。她拨开顾云别的手掌，从地上拾起绷带塞到他手里。

“我只是……相信我的判断。”再次抬起刀，凌汐瑶深吸一口气，闭眼刺穿皮肤。

无人阻拦，冰冷的铁片截断肌肉与血管，这些隐藏在皮下的组织结构本该永远不会接触到接近零度的低温。尖锐的疼痛沿着神经漫游，凌汐瑶发觉自己的心理准备做的远远不够。

“小凌，你先别急，我们一定能找到别的办法。”白青山没想到她动手这么干脆，等出言阻拦却为时已晚，“我们现在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就是你的冰，如果你失败了，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哪有别的办法？就算有，他们真的有时间撑到想出它那个时候吗？

身后传来冰层断裂的声响，凌汐瑶对白青山摇头：“我们没时间了。”

但视线相遇，她发现白青山正在向她使眼色。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凌汐瑶的目光定格在顾云别身上。

二人对视，凌汐瑶还在不解，顾云别已经淡淡开口：“我有异能，但我的异能对它们无效。”

这下凌汐瑶也反应过来了。这就是白青山所谓的“别的办法”，他这是打算让顾云别去做那个验证猜想的试验品！

不可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凌汐瑶转动刀柄。痛觉传递全身，小臂上的黑色晶石被匕首剜下。晶核连着血肉粘在刀尖，凌汐瑶脱力地靠在矮柜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我留了一点晶核。”剧烈的痛楚下，凌汐瑶说话都有点不稳。她朝门口抬了抬下巴：“门口还足够支撑。如果我猜错了，你们还有时间。”

顾云别低着头帮她止血。时间紧迫，生死攸关，他的手依然平稳。

酒精接触伤口，凌汐瑶疼的险些叫出声。血浸透了雪白的纱布，在上面留下星星点点的斑痕，顾云别用绷带将纱布固定，一圈圈缠好。伤口处理的很完美，凌汐瑶看着漂亮的结扣，不知为何觉得心在揪痛。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绷带还绑这么漂亮干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顾云别松开凌汐瑶的小臂，拿走那把匕首，将晶核取下，擦干净刀身。他语气平淡：“我们一起出去。”

最开始听到这句话，凌汐瑶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确认过自己的听觉没出问题，她诧异得一时间忘了疼痛：“这只是个试错，代价不需要这么大。”

“我的判断和你一样。”

“可这完全没必要不是吗？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你到时候再剥离晶核也能活着离开。”

“没有如果，你的猜测就是对的。”顾云别说，“而且我出不去。我应该也是原体变异，这里能活着走出去的只有你。”

凌汐瑶无法理解。什么叫原体变异没法离开？到底什么是原体变异，有没有人给她解释一下，好让她想想办法？

“你的异变区在哪里？异能到底是什么？”白青山从角落里艰难地站起来，皱着眉不解道，“你做了什么手脚能瞒过入城检测？”

“我没有做任何手脚，你们的检测本来就不可靠。”顾云别看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你的异变区在脊柱对吧？你打算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等死？”

白青山陌生地看着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就算一起走，你我不是也只有一个死？”

顾云别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但她可以活下来。”

白青山沉默了。他知道顾云别说的不错，如果那些爬山虎真的以晶核为食，那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会死。

他现在面临的选择其实很简单：要不要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凌汐瑶活下去的机会——他其实清楚，没人引走那封住大门的藤蔓的话，凌汐瑶逃离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

白青山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她正难以置信地质问着顾云别在说什么不要命的疯话，谁曾想对方思考了片刻，反倒很坦荡地点头承认自己确实是不打算活了。

尽管情景不对，白青山还是忍不住扶额长叹。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顾云别的性格实在是……明明都死到临头了，怎么就不能对人家说两句好听的话？

可不知为何，他忽然间想起那天他们在废弃工厂附近遇到的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和搬着脏兮兮的小板凳坐在基地门口，对着黄沙残阳翘首以盼的凌汐瑶。

猎物的踪迹近在咫尺，藤蔓们不会放弃这份送上门的“补给”。像是感觉得到猎物已经穷途末路，它们的撞击愈发疯狂。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木门终于哗啦啦碎成木片。接连不断的枪声炸响，密集的子弹击退了藤蔓们试图开启的第一场围攻。在硝烟与灰尘之中，三个身影借着遮掩从烟雾中冲出。

凌汐瑶抡圆了胳膊，将燃烧中的晶核高高抛出。

对付植物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火焰。

他们事先用酒精浸透了棉花，然后用绷带将它们一圈一圈牢牢绑在晶核上，足足捆成了篮球大小，最后用打火机点燃。

不是喜欢吃晶核吗？喜欢就去拿吧！

当然，他们清楚这些藤蔓的体量，深知这点火焰完全无法短时间内将它奈何。不过经过讨论，三人还是一致认为尽管效果有限，有作用总比没有好，于是纷纷披上了点燃的外衣，趁着晶核绷带球吸引了大部分攻击，在藤蔓们的追逐中朝着大门处冲去。

破碎晶核的能量在火焰中逸散，凌汐瑶回头看到被层层包裹住的晶核正被远多于跟随她的藤蔓围攻，惊喜瞬间涌上心头。

她的推断是正确的！

可既然这样，那同样晶核碎裂的白青山……

敏捷的矮身躲过一道藤蔓的横扫，凌汐瑶抬头看到，已经接近大门的白青山脑后正缓慢垂下一根细细的藤条。

从这个角度，藤条若想直取晶核，必然会从上而下捅穿白青山的后脑。

“小心！”

距离太远，凌汐瑶根本来不及施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白青山侧里闪出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身上披着的火斗篷甩到那条藤蔓上。藤蔓骤遇火焰，停滞了片刻才重新恢复行动能力，而顾云别借着这个时机，揽住白青山的头在空中旋身，飞起一脚正中藤条分枝处，借力带着白青山滚出两圈，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凌汐瑶目瞪口呆。她咽了咽口水，深觉自己对于顾云别的估算还是保守了——看来当初在加油站时她晕过去的真不是时候。要是早知道他身手好到这种程度，就该从一开始就派他一个人出来到处纵火，等把这怪物家底都烧干净了他们再出来！

当然这只是吐槽。凌汐瑶清楚，躲在狭小的楼梯间内等待，他们早在爬山虎被烧死之前就被烟呛死了，根本不会存在生还的可能。

想走的话，唯有趁现在。

顾云别和白青山已经被迫偏离了方向，现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只有凌汐瑶一人。虽然和计划不太一样，但凌汐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她抖下身上的火斗篷。那是她回家收拾出来的最破的一件外套，还是当年上高中时买的短棉袄，可以说是她曾经的挚爱。凌汐瑶记得，那时她的学委同桌给她算塔罗牌，说紫色是她的幸运色，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疯狂迷恋这个颜色，这件衣服也是那个时候买的。

而今天，她从家中积了灰的衣柜中找出这件老旧棉袄的唯一原因，是预料到此行不会顺利，因此选择它作为预备役的牺牲品。

感受到晶核的能量，迟疑过后，藤蔓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穿越火焰——老棉袄没有辜负凌汐瑶曾经的厚爱，在生命的最后燃尽了自己，点燃了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