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郑重很认真,像是在做调查工作的汇报。
“好了,到你了” 温邵又恢复那副姿态,漆黑的眸子暗流涌动,怡然自得发问
“你呢,这些年有男朋友吗?”
当初就不应该开启这个话题,让他走了乘势的机会。
“没有”她也如实回答。
“这不就得了”温邵一挑眉,笑的不怀好意从沙发上起身凑近她。
“今天中午,有个人还没问我感情状况,就给了我发了句欲盖弥彰的话”他眼底遮不住的揶揄笑意。
到底是尴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事。
在此之前,周甯已经确定他没看见了。
“温邵!”她咬牙出声反驳“我那是打错了,后来正确的格式你没看见?”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打错了还是故意那么发呢?”也是觉得这样挺好玩,温邵又耍了回嘴上的功夫。
可周甯是个脸皮薄的,经不起这么说。
“我就是打错了,我才不会给你发那种信息”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他还不够格?
她还真会给别人发类似的信息?
温邵起身,慢慢走向她,把她从上到下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她右手手腕,渐渐冷下去。
那里有一道分明的长期佩戴手链的痕迹,27号在上海遇见的时候,他还隐约看见一角。
可后来从医院里他送她回去那次到现在,她都没有再戴过。
好像知晓他在想什么,周甯尝试把手腕缩到衣袖里。
不料,却被温邵一把扯过纤细的手腕,灯光下白的晃眼
“东西呢?”他问
周甯躲闪他的眸光,尝试挣脱。
“什么东西”她干脆装不知道
他眼神里埋伏着钩子,一寸一寸的看她
“我送你的手链”丝毫不拐弯抹角
“别告诉我,丢了或者坏了”他不再给她胡诌的机会,俯身压低
“周甯,你也答应了我的,当年不是我一厢情愿”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冰箱工作发出的细微躁声都显得尤为可闻,落进周甯心间轰鸣。
她久违流露出那样的表情,痛苦的,纠结的,愧疚的。
周时南在去接她的路上,车子出了故障去世,调查结果出来,表明了不怪她
可她自己要走,离开那天,他从国外回来追去机场,最后追上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那天的太阳很大,炙热的阳光喷洒。
可他的心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刚做完手术不久,坐飞机回来又开了这么一趟车,浑身发汗,脸色苍白,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仍然竭力保持一点凛冽的气度,少年放下尊严想要留住她。
“能不能别走,周甯。”
她没有说太多,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拂掉了攥住她手腕的手。
“我们算了吧”
他定定的看了她很久。
短短五个字,断送了两个人相识的三年。
温邵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活了18年,第一次被无能为力灌满全身。
他以前从来不需要挽留谁,第一次撇弃了自己的骄傲自尊去挽留一个人,可结果却惨不忍睹。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浅薄。
他没有恨她或者怨她,他知道她一定很难过很伤心,是他无法共情无法分担的痛苦。
只有她自己可以拯救自己挣脱出的情绪漩涡。
她要离开,他没有道理,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为难。
即使他真的很舍不得,他爱她,理所当然的想和她在一起。不想失去她。
所以最后她听见,离开的脚步声一点点消散,最后湮没在人群里。
她忽然蹲下身子,满目怔然
她刚刚说的很艰难,每说一个字,心口就被钝刀雕刻一下。
努力吞咽所有的悲痛,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泪连成弦落下。
那年他们刚刚成年,分道扬镳。
现在7年过去,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湖水表面,看似无波静谧,实则暗流涌动,礁石遍布,两个人行走着,不知道到那一步脚底是尖锐的礁石,一不小心,栽个头破血流。
可以坐在同一辆车上谈笑打趣,可以回到同一栋房子里一起吃个饭。
可再深一点的呢?
两人之间横亘太多太多……
温邵在提醒她,提醒她如何狡辩,两个人确确实实在一起过的。
提醒她,她是喜欢过他的,甚至现在也不见得不爱他了。
要怎么定义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她以前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但她对温邵,扪心自问,确实是第一面就喜欢上的人。
后续她有意的克制自己的内心。
第一次的初见后
周甯一直想找时间把他的外套还给他,那件外套她亲自用手洗了又放洗衣机里绞,最后用熨斗熨了好几遍,规整的放在衣柜的深处。
可是,一是遇见的次数不多,二是遇见的场合不对,她也不好直接找去温家,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好不容易,放学的路上遇见了,两人还都千载难逢的落单,周甯连忙追上去,把书包里叠的板正的衣服还给他。
她洗的很干净。
许是时间久远,温邵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具体是那件衣服,随手把衣服接了过来。
“我早就想还给你的”周甯不好意思的尴尬笑笑继续说“一直没找到机会”
毕竟从九月份到今天都10月份了,她才把外套送回去。她甚至都随身携带了,以便遇到他,随时还回去。
温邵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的上下扫了她两眼,眸光活动。
揣摩着她那句,没找到机会的意思。
她好像不想让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任何事情
后续很长一段时间,温邵都存在于别人的口中。
他好像变了幅模样,在别人的描述里,淡漠又浪荡。
不上课,耽溺于酒吧,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
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乏扶不上墙的公子哥。
而她,也还是别人口中,那个温吞漂亮的女孩。
她在乎的人很少,姨妈姨夫和外婆是最在乎的,所以在他们面前,努力扮演让他们心安开心的性格。
两个人偶尔大院碰上面,她都是和俞池杜清走在一起,随杜清一起规规矩矩唤他一句
“温邵哥”
他也是淡淡掀起眼皮掠两眼,略微点点头。
客气又疏离
彼此心照不宣的不提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仿佛共同撇弃那段记忆。
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斜风细雨裹挟秋风时,两个人曾委身在同一把伞下。
日益昏暗的路道两边,雨过后的清香漫天,他在前,她在后,就着天边一缕清幽月光。
走到了回家的路
那天,只是路过彼此的世界,余下的时间继续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酒吧那次,她没有想到温邵会和她一起去。
鱼龙混杂的酒吧里,在拳头带起的疾风快要呼啸到脸上的时候,在酒瓶将在她脑袋上绽放的时候。
因为身后有他,她全身而退。
有意压制的喜欢再也克制不住
温邵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孩,面对别人不尊重的挑衅时,上去就是利索的一巴掌,那一刻他莫名想到初见时,孟舒然有意挖苦她,她知道孟舒然的痛点在哪里,也不过是在她的痛点上,踩了两脚。
这么说,孟舒然,还算幸运。
要不是再这么一见,他还真看她在院里那副做派。
相信,她是个温柔清冷的解语花了。
他喜欢这样的姑娘,待人温厚善良,骨子里又坚韧勇敢,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脆弱。
也算是巧合吧。
周甯杜清在四中读书,温邵回到北京也在四中读书。
一天难得去上个学,走在路上,突然看见一个女孩,手里那根棍子扒拉绿化带找东西,那背影说不出的眼熟。
他缓缓走上前,结果那女孩一转脸,就是周甯,几乎要哭出来,耸拉个小脸。
不难看出应该找某样东西找很久了。
“找什么东西?”他低声问
当时两个人关系很微妙。从酒吧回来,他们还像是两条平行线,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孙槿甚至没问一嘴她和温邵。
因为,百分百的放心,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像一路人。
可每次遇见对视眼底都是一片你知我知的深意。
周甯看到他,明显有些震惊,纠结半晌,看着他弱弱的回了句
“一条项链”
她以为,温邵会问,项链好端端的戴在脖子上,怎么会丢在绿化带里。
其实周甯也不知道,今天杜清下午请假,她放学一个人走回去了,就有到这段路要过前面红绿灯的时候,她跑了几步,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衣服里飞出去,带起一缕冰凉。
转过脸,是一片冗长的绿化带。
那个项链,还是当年外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可温邵什么也没问,很直接的提起裤脚蹲下来,摸了根杆子静静陪她一起找。
一直到日落西山,墨色渲染天空,都没有收获。
她满脸的遗憾失落无处遁形
鬼使神差的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安慰意味的轻轻弄了几下她的脸,低下头找她的眼睛
“别难过了,大不了,我再给你买,行吗?”他不知道,那是她外婆送给她的礼物。
“买不到的。”她低低的说着,语气落寞“11岁的时候,镇上搬来了一户人家,以前在沿海的地方做珍珠加工,带了好几条项链回来,拿出来在整个镇子展览,外婆买下来送给我的礼物,300块钱,不是任何牌子,甚至在别人眼里很廉价,可却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
那是她第一次接受到的温暖无暇的爱意
周甯垂着长睫,在路灯下映出一道阴影,却遮不住眼底正在上涌的氲氤水气。
她说了很多,温邵听的很认真。
他意识到,她也是个很珍惜感情有点敏感的女孩。
他知道周甯的身世,一开始他以为,她是周时南的妹妹。
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她的过往。
不太幸运。
他没有送她项链,而是在两年多后。
他要出国的时候,送给了周甯一条珍珠手链,是他亲手做的,白金打出雏形,
中间镶嵌了一颗顶级成色的澳白,两边用钻石陪衬。
和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相得益彰。
两年多的时间,两个人经历的更多了。
他生病的事,温老爷子把消息封锁的死死的,对外宣称是去瑞士学习。
所以人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
温邵也没打算告诉周甯,她正值艺考的紧要关头,对她也是一样的说辞。
他把周甯叫出来,把手链送给了她。
夜色中,他可以看见她的眸子闪动,他问她
“高考结束后,我回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静静的看着她,把手链利落的带到手腕上,冲他摇摇手腕,笑的明媚。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