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山洞里的孩子并不是冼司瞿的实体,或许是梦魇夸大的也是说不定,暂时还不能确定,秋起暮起身,决定还是得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空荡荡的山洞内,却不似秋起暮破开裂缝进入时这般昏暗,分明他没有使用任何照明的工具,光线却能从洞口衍生到深处,就像是冼司瞿的潜意识正在指引秋起暮去找到他。
“司瞿,等明年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我们再一起去游乐场吧,好不好?”
一阵夹着茉莉花香的微风,携着一道温婉的女声,在秋起暮耳边悠然回荡。
周围光线倏地明亮起来,秋起暮顺着微风拂过的方向转身,不远处,映入秋起暮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身边站着一个稚嫩的小男孩,看着比山洞里少年时期的冼司瞿还要小。
女人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缓缓蹲在小男孩身前,温柔地说道:“司瞿,下次茉莉花盛开的时候,你记得数一数院子里有多少朵花,等爸爸妈妈回来时,你再告诉我们答案吧。”
再一次见到冼司瞿的父母,秋起暮不禁又想起梦里开枪的画面,忍不住颤了颤指尖。
女人像是察觉到了秋起暮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
是他的错觉吗?
这些画面不过都是些冼司瞿的记忆碎片罢了,怎么可能会有自我意识?
秋起暮错愣片刻,眼前的景象再次开始变化,一闪而过的是冼司瞿坐在床边,眼神呆呆的望着窗外再也不会开的花开的后院的画面,以及从房间外不断传来的谩骂声。
不堪入耳的语言在门外说了很久,久到连秋起暮都快要习惯这声音的存在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青涩的声音突然从秋起暮身后传来,终于让门外的谩骂声消失。
秋起暮转过身,再次环顾四周,这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是在问自己吗?
不过秋起暮,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少年好像并不在意,径直走到他身边,像是一道虚影从秋起暮身体穿过。
秋起暮目光跟着少年,最后落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分明刚才他看去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少年时期的冼司瞿轻声问道,“你也是被人抛弃了吗?”
冼司瞿面前的孩子只是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块,一旦冼司瞿想要靠近他时,他就会发出像动物般示威的声音,让人离他远点。
不过,冼司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好像根本看不见他。只要他刻意放轻脚步,就算坐在这个孩子身旁,他也没有察觉出来。
冼司瞿又用手在这个孩子面前挥了挥,依旧毫无反应。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这个孩子像是受了惊吓的鸟儿,连忙将人推开。
冼司瞿试图想让他冷静下来,不顾这个孩子的推搡,握住了他的手腕。
尽管看知道对方看不见,冼司瞿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所以别害怕我,好吗?”
或许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年龄相仿,之前一直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孩子,在冼司瞿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挣扎。
“你饿了吗?我来到这里之前在身上偷偷藏了半块馒头,分你一半吧。”冼司瞿将馒头分成两半,递到小孩嘴边,见对方还是很警惕,又补充道,“没有毒,可以吃。”
小孩闻着馒头传到鼻尖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还是没有经住诱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吃得太投入,连对方凑近他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你的眼睛,会觉得疼吗?”冼司瞿望着小孩空洞的眼睛,突然问道,“分明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小孩的眼睛被过长的发梢遮住了,只能看见半张略显稚嫩的脸庞,被冼司瞿用手轻轻拨开后,才将整张白净的脸露了出来。
然而,秋起暮在看清那张脸时,仿佛被一颗钉子活生生的定在原处,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耳边不断充斥着刺耳的耳鸣声。
小孩抬头的望向冼司瞿的瞬间,似乎透过冼司瞿,与他的视线交叠,仿佛渗透了他的全身,看穿了他身上所有的秘密。
“那你能开口说话吗?”冼司瞿的声音还回荡在秋起暮耳边。
“你想问我们分明是第一次见,却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冼司瞿浅浅笑了笑,“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许是我觉得有些孤独了吧?看见你之后,我觉得我们很像。”
“编号?你没有自己的名字?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小秋吗?”
“因为,我们相遇就是在一个很美的季节,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这样,或许过了很久很久,即使以后分开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秋起暮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如今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开心?激动?还是愤懑?
好像都不是。
或许,冼司瞿一开始就认出他了。
秋起暮指尖微颤,到现在他还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因为他对这段记忆完全没有印象。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上前,忍不住想要凑近,再看看从前的自己确认一番时,洞口附近又传来几声突兀的脚步声。
“快!这边有个洞口!”一个男人对着同伴急促地喊道。
“定位准确吗?”另一个男人蓦地有些怀疑,“他能跑到这么偏的地儿?”
“组织的装备还能有假?去洞口里面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次可是收网行动了,别再故意让他给溜了。”
几道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山洞里,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这不是没人嘛!”男人烦躁地绕着头,低下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定位器,“还说不是出错了。”
“那我怎么清楚?”同伴也同样有些不耐烦,“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去别处找找,他可不能丢,丢了我们就摊上大事了。”
脚步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少年时期的秋起暮捂住冼司瞿的嘴躲在一块岩石后面,过了至少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样子,才肯从后面走出来。
“你没事吧?”冼司瞿看着突然浑身无力,瘫坐在地的秋起暮,本能地想要上前扶住他,“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劲。”
“我……”冼司瞿的嘴唇一张一合,分明还再说着些什么,可是在这个梦魇里,秋起暮却再也没有听清。
画面突然又开始疯狂变化,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禁让秋起暮感到一阵眩晕。
等到画面再次清晰时,两个男人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将少年时期的秋起暮抓住。
“这小子力气可还真是不小。”一个男人押着已经神志不清的秋起暮感叹道,“这才分化成向导没几天吧?果然是个好东西。”
“人都已经抓住了,还愣着做什么?”同伴正催促着站在原地打量着什么东西的男人。
“等等,后面好像有人。”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戒备了起来。
而刚在还站在原地打量四周的男人,已经悄悄地从腰间掏出手枪迅速上膛,无声走到岩石后面,将枪口对准了藏在后面的人。
“死了吗?”男人凑近昏倒在地的冼司瞿,蹲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既然是个死人就别管他了,动作快点。”身后的同伴再次催促道,“一会儿这小子要是又醒过来,可就麻烦了。”
“啧,真没意思。”男人站起身,临走前故意像踢垃圾一样,狠狠踢了冼司瞿一脚,“这就来。”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秋起暮隐隐约约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死在山洞里的那小子,怕是被A30干掉的吧?”
“抑制剂都没有注射,狂化值不知道有多高了。”
“只能怪他命不好,遇上A30了。”
话音刚落,秋起暮心脏蓦地一怔,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他杀了冼司瞿?这怎么可能?冼司瞿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虽然秋起暮不清楚冼司瞿最后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但他能确定,冼司瞿当时确实没有死。
那么,如果他没有死的话……
“我小的时候,耳朵受过伤。”
秋起暮脑中突然传来冼司瞿的声音,以及一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的双手沾满了冼司瞿的血,扑在冼司瞿身上像是在啃食什么,慢慢支坐起身后,秋起暮吐出了半个已经血肉模糊,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的软骨。
真的是他杀了冼司瞿吗?
不,既然现在冼司瞿还活着,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杀过冼司瞿……
梦魇能放大人们心中最愧疚最惧怕的东西,既然如此,冼司瞿其实心底里,是害怕他的吗?
他假心假意地接近冼司瞿,冼司瞿却没有拆穿他,是因为想要报复自己吗?
秋起暮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指节已经被他捏得发白。
不,冼司瞿应该是害怕他才对,也应该害怕他。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怪物。